陈敏恼羞成怒，立即扯着嗓子喊起来，“大姐，你躲哪儿去了，还不出来看看你养的好闺女。”
陈慧慌慌张张地从灶房里出来，陪着笑脸说，“三妹，咋的，白娟又惹你生气啦？”
陈慧这话本身就有问题，多少年没来往的姐妹，什么叫白娟又惹她生气啦。
陈敏气哼哼地说，“我一来就跟你说了家里的难处，你让我自己跟白娟说，结果呢，她连眼睛都不眨，一口气便推了个干净。”
陈慧再傻，也知道昔日的这些亲戚靠不住。白娟说的话，她在灶房里早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白娟替她出了郁积在心中的一口恶气。因此，她破天荒第一次替白娟说起了好话。
“三妹，实不相瞒，白娟今天刚在街上买了座房子，手头有点紧，也是有的。”
这话与其说是解释，还不如说是一种眩耀。这年头，能在街上买房子，没有相当的势力，想都别想。
白娟的事，在屏山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版本。陈敏一知半解地听到一些，她简单的大脑哪里能分辨其中的真伪，只认准了一点，不管谁娶的侄女，只要有钱就行。
现在听说白娟买房，她更加笃定，亲侄女是嫁了一户好人家啦。
不过，她还是一脸狐疑“她婆家这么有钱，家里肯定不会缺房，咋会回娘家买房呢？房子这玩意儿又不会下崽，买这么多干什么？真有那闲钱，就该存在银行里吃利息，顺便帮衬一下家里有难处的亲戚。”
这个亲戚，当然指的是她了。
白娟笑了起来，“三姨，你说的话当然有道理，只是，我家当初有难处的时候，可没得过哪个亲戚的帮衬。”
这话有点诛心，陈敏的脸色有点难看，嗫嚅了一下才说，“这不是大家都穷吗，家里孩子一大堆，连填饱肚子都难，哪有能力帮衬亲戚。”
“三姨是明白事理的人。”
白娟适时地送上一顶高帽子，这才开始哭穷，“想想看，我现在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做点小生意，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哪有本事帮衬哪一家亲戚。”
白娟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脸上不施脂粉，漂亮倒是漂亮，却确实不像是传说中有钱的样子。现在见她叫穷，所有人都知道，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不过，大伙儿都看到了堂屋八仙桌上摆的一桌子硬菜。
用脚指头想想便知道，这些菜是中午吃剩下的。有的菜甚至原封不动地放着，似乎连筷子都没人动一下。
显然，白家现在不差钱，否则，没有可能在大年初三这一天，置办这么一大桌子菜。
陈敏心思灵动，很快就盘算起来。
虽然白娟是指望不上了，白家不还有白梅吗？听说这丫头现在已经是磷肥厂厂长的千金，虽然只是白家的养女，可大姐毕竟养了她十八年，她总不能跟白娟这个白眼狼一样，什么都不买账吧。白娟的婆家虽然有钱，却是个抠门的。细论起来，还是白梅这个厂长的女儿来得实惠。
这么一想，她立即换了个话题，“大姐，白梅不会没回来给你拜年吧。”
陈慧不想提这个话题，但还是说，“昨天来的，今天中午，她亲爹娘开小轿车接她回去了。你们要是早来一步，还能见上一面。”
众人一听，顿时啧啧称赞起来。
“白梅这丫头，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小小年纪，就车接车送，简直太令人羡慕了。”
“慧啊，你说，你当初怎么这么有眼光，一下子就捡个厂长女儿养着呢。这种好事，要是落在我身上，我睡觉都要笑醒了。”
“大姨，你就等着白梅接你到城里享清福吧。”
所有人穷尽心智，搜肠刮肚地奉承着梁梅和陈慧。
白娟听得恶心，趁没有人注意，便悄悄走出了院子。
天已经暗下来了，街上不时响起一两声“噼啪”声，提醒人们，现在还是过年时间。
一阵寒风吹来，白娟缩了下脖子，抱紧了双臂。
中午几乎没怎么吃饭，现在早饿了。没办法，只能忍一忍了。
她的鼻子有些发酸，用手揉了揉，把刚泛起来的一阵酸楚憋了下去。
街上的路灯亮了，把她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街边一道门“吱哑”一声开了，刘=燕出现在门口，一脸沉静，“白娟，我们又见面了。”
白娟停住了脚步，淡淡地说，“你在等我？”
刘=燕摇头，“我不能未卜先知，当然无法知道，你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家门口。”
白娟“哦”了一声，“这么说来，竟是我想多了。”
刘=燕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对她的衣着有些诧异。
“你今天又成了青龙场的新闻人物，真是可喜可贺。不过，赚了这么多黑心钱，怎么会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白娟摇了摇头，“我赚的是否是黑心钱，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衣服对于我来说，其功能不过是遮羞和保暖。具备这两个功能即可，其它都是多余。”
有钱人衣着随意叫朴素，没钱人衣着简单叫寒酸。这个世界，总是对富人宽容，对穷人刻薄。
刘=燕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怔了一下，才恨恨地说，“你们姐妹俩，就没一个好东西。”
白娟迅速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你跟梁梅不是好得形影不离吗，怎么，蜜月期这么快就过去了。”
一提起梁梅，刘=燕就恨得直咬牙。
“她承诺替我安排工作，拿了我的好处，却不肯替我办事，真是可恶。”
白娟同情地看着她，“原来，你跟梁梅混在一起，并不是你们俩感情好，而是因为，你对她有所求。我说刘=燕，你跟同学结交，用得着这么功利吗？”
“站着说话不腰疼。”
刘=燕气愤地说，“你现在财大气粗，哪里能体会到，我们穷人的烦恼。”
白娟幽幽地说，“如果我告诉你，半年前，我还在为一家人第二天的口粮发愁，你信么？”
刘=燕压根就不相信，“别哭惨了，你背后有人，你的困难只是暂时的，而我，只能承袭上一辈的苦难。我没有背景，也没有钱，没有单位肯接收我……我的未来一眼就能望到头，这样的日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这些话，在刘=燕心里已经憋了很久，只是一直没能找到倾述的对象。不知道为什么，在白娟面前，她竟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白娟一脸悲悯地看着她，“我曾经想帮你，也给了你机会，只可惜，你没有珍惜，反而背叛了我。不妨告诉你，我现在的几个手下，一个月能挣一百多块钱。她们很知足，也知道感恩。我感谢她们对我的付出，所以，过年的时候，我一个人包了一百块钱的红包。”
刘=燕突然跪了下来，哭着说，“娟，对不起，我一时糊涂，铸下大错，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