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游荡的这些人,都是青龙场街上的人。白娟在这条街上长大,对这些人当然熟悉了。
这些人都或直接或委婉地向她表示过,要来她的公司工作。
都是老街邻,白娟当然愿意接收他们。只是,这些人一没有文化,二没有一技之长,却想找的一份工作清闲,收入又高的工作。一提起上工地,头摇得竟跟拨浪鼓似的。两方的需求差距太远,这事便只能不了了之。
现在这些人聚集在一起蠢蠢欲动,凭直觉白娟就知道,这事是白家老爷子撺掇的。
老爷子想住进小洋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后来摔断了腿,便四处控诉白娟不孝。前几天听说秦家来人,又想狠狠地敲秦家老爷子一笔。他的如意算盘没有得逞,当然不肯善罢干休。
只是,他既然辛苦把这些人纠集起来,却又只是在街上游走,再无其他动作,却令白娟感到费解。
刘科长一行骑着自行车到了,看到这些人,顿时眉头紧锁。
“今天不逢集,这些人聚在这里,想干什么?”
毛妹小声说,“刘科长,这你还看不出来,肯定是想闹事呗。”
刘科长顿觉头大,“办企业最麻烦的,就是跟当地居民和农民打交道。他们捅破天不补,唯恐天下不乱,又敢狮子大开口。他们也不想想,这是私人公司,能捞到多大好处。”
白娟走到他面前,低声说,“这些人由我来应付,公司的正常工作不能受影响。”
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早吓得手脚酸软,脸色苍白。白娟却如此镇定,刘科长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他受肖华之托,来白娟公司工作,一是看在肖华的面子上,二来也是受高工资的诱惑。说实在话,当时他并没有把白娟放在眼里。只道她不过是凭借身后的背景,这才当上的公司老板。经过这几天的接触,他才发现,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并不是绣花枕头,着实有两把刷子。
外面的人越聚越多,眼下的情势十分严竣,他又如何能安下心来做事。
他想了想,沉声说,“我们现在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只能荣辱与共,共同进退。放心吧,魏厂长那边的活计耽搁不了,大不了我们晚上加个班。
白娟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下面闹哄哄的,肯定没办法做事,到楼上客厅吧。这里就交给我,你们安心做事。”
白娟的镇定自若,让刘科长感到安慰。只是,单位所在地的地头蛇闹事,在屏山已经不是什么新闻。每次都是单位作出重大让步后,事情才得以了结。
他担心白娟年轻,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轻敌吃亏,便小声说,“必要的时候,可以适当作一些让步,最好不要让事态扩大。”
白娟的脸上露出一丝与她年轻不相称的冷凛,“我知道怎么做,你就放心吧。”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摸透这些人的真实意图,让步之说,从何谈起。
看到白娟身后的许华和梁皓跟哼哈二将似的,紧紧地护着白娟。刘科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什么也没说,便径直上楼去了。
这两个人是白娟的心腹,也颇有些本事,但他还是觉得,他们并不是一路人。
许华只是个大集体的工人,不是科班出生。至于梁皓,就更搞笑了。堂堂厂长公子,好好的省设计院不呆,偏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屏山来,也不知道是脑子里的哪根筯短路,搭错了地方。
年轻人,有理想和抱负很正常。他们曾经也有经历热血沸腾的年代,经过几十年的磨砺,他们所有的理想已经变得简单而纯粹。多多地挣钱,让家人过点好日子。
建筑公司虽然旱涝保收,却只有死工资,干多干少一个样。郑军上台后,他们便在公司坐冷板凳。现在有了挣钱的机会,他们当然会好好把握了。
室外的气温越来越高,街上的人开始燥动起来。
有人等不及了,挤到白老爷子身边,大声说,“白大爷,都这个时候了,咋还不动手?”
老爷子也有些心急,却故作镇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主角没到,这出戏不好唱,咱们还是再等等吧。”
凌家人拿了陈惠的钱,当然得打头阵了。等他们站出来告诉众人,白娟窃取了梅子的身份,他再出面,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有人发现,他们的身边已经出现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不禁有些慌乱。
“这些人肯定是白娟工地上干活的工人,这些人拿了白娟的钱,肯定替她卖命。他们手里也有家伙,到时候不会真打起来吧。”
他们手里虽然也拿着家伙,却只是想吓吓白娟,并不想真跟人拼命。
老爷子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计划里的漏洞。
陈惠和梁梅从青龙场去大石桥梁家,来回差不多三十里地,就是骑自行车,也要两个小时。到了凌家,就是一切顺利,也得花时间啦。
虽然他再三言明,大伙儿不急,可以晚一点出来,街上人却没有时间观念,吃过饭就涌到街上来。如此便打草惊蛇,惊动了对方。
现在对方已经有了防备,事情便有些棘手。
不过,他已经作了两手准备。
如果事情顺利,白娟乖乖地交出公司和小洋楼,当然是兼大欢喜。如果事情不成,他也没有任何损失。
但他能在一夜之间,把街上的人组织起来跟她对抗,对白娟也是一种震摄。她不得不明白一个道理,想在青龙场混下去,就得乖乖地听他老头子的。
这么一来,他便可以如愿以偿地住进小洋楼,当太上皇了。至于梅子,她现在是梁家的闺女,身份尊贵,又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也不需要他操心。
现在见大伙儿有些慌乱,他赶紧说,“这些人只是拿钱吃饭,谁给钱就替谁卖命。一会儿公司易主,他们肯定就只听新主子的。”
李二虽是街上的混混,却心思活泛。听了老爷子的话,不由得心里一动。
“对啊,既然有奶便是娘,咱们又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依我说,咱们也不用再等,直接找娟子,只要她答应给我封个官当当,让我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拿钱,老子也不难为她。”
他的同伴牛三顿时点头如鸡啄米,“二哥说的有道理,就凭咱们今天这阵仗,还有啥事是干不成的。磷肥厂那么大的单位,当地的地头蛇闹起来,他们照样怂。”
李二脑子一热,便冲到白娟身边,大声说,“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在这条街上办公司,赚得盆满钵满,咱们可是一条街上的,却连一点光不沾,天下也没这道理啊。”
白娟平静地说,“李二哥,我一个小小的建筑公司,现在早亏得底朝天了,你还想沾啥光?”
李二在鼻子里冷哼一声,“别哭穷了,谁不知道你的建筑队已经鸟枪换炮,成了国营建筑公司的分公司了。县建筑公司整整一栋办公大楼,里面的办公室坐满了人。你们是分公司,规格稍微差点,也孬不到哪儿去。我的要求不高,只要给我封个官当当,工资开高点,我马上替你摆平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