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娘那里,如何交待?
难道,理直气壮地跟娘说,我没有自行车,人家不让我上工地?
真这么说,那就太伤娘的心啦。
娘虽然嘴碎,没有文化,却咬着牙供他上学。仅凭这一点,他就没有理由冲着娘发火。
但他旋及又愤怒起来,家里已经穷成这样,为什么要生一窝孩子呢,如果只有他一个,家里也不至于难成这个样子啊。
想起回家又要忍受母亲无休无止的数落,他不禁头大如牛。
正胡思乱想,一个不留神,陈惠已经走到他面前。
他吃了一惊,想拨腿逃离,却被陈惠一把拉住了。
“你这个杀人犯,还我女儿命来。”
费征崎大惊,拼命挣扎,“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家白梅的死跟我没关系,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陈惠这些天一趟又一趟地跑河边,巴不得出现奇迹,女儿跟往常一样,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奇迹没有出现,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她虽然嘴上说女儿不会寻短见,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女儿的确是想不开,跳河自尽了。
女儿虽然招摇,容易犯众怒,却不致于引来杀身之祸。发生这么多事,女儿一时想不开,便跳了河。当然,也有可能是不小心,失足掉到河里的。
她宠女无度,习惯性地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梁家的无情,公爹和费征崎对女儿的伤害上来。
如果女儿现在还在梁家,如果费征崎不来刺激她,公婆不在一旁添油加醋。女儿就不会拖着病身子到河边吹风,更不会掉到河里。
早上起来坐在院子里哭了一阵女儿,想想不甘心,又踱出来,准备再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碰上了费征崎。
她想都没想,便一把抓住费征崎,破口大骂起来。
街人不少人见了,不禁诧异。
“咦,陈惠咋跟费家大学生吵起来了?”
“这个陈惠,真是疯了,见谁都咬。人家费征崎可是大学生,平时斯斯文文的,哪里就招她惹她了。”
这些话传到陈惠耳朵里,她顿时急了。
“我家白梅出事那天,他跑到我家里来,故意用言语刺激我家白梅……”
费征崎一听是这事,顿时放下了心。
“婶,人说话得凭良心。”
他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诚恳地说,“若论吵架,白梅的嘴皮子就是捂一半我都不是她的对手。我跟白梅是同学,不过是路过你们家,进去说两句话而已。你红口白牙地这么冤枉我,有意思吗?”
陈惠见他释口否认,不禁气极,“敢做不敢当,你还是不是男人?”
费征崎仍旧好脾气地说,“婶,我真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白梅,你指出来,我改。”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说,“论耍泼吵架,大学生哪里是陈惠的对手,还不快去把他娘叫来。”
不等人报信,胡玉枝已经得到消息,气急败坏的赶到了。
“陈惠,你半夜里吃杮子,专拣软的捏。我儿子招你惹你啦,你要这么欺负他。”
陈惠冷笑,“你儿子是软杮子,你说这话也不脸红。要论嘴皮子利索,你儿子要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你让他自己说说,他到我们家是怎么羞辱我家白梅的。”
胡玉枝气势汹汹地说,“我儿子跟你女儿只是同学,前世无冤,后世无仇,干嘛要羞辱她。别给自己找借口了。我儿子可是大学生,前两天还发着高烧,要是气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吗?”
陈惠不怒反笑,“大学生又咋啦,你们家到现在还不是穷得叮当响。看看我家白娟,没念过大学,人家的公司已经开到城里。她挣一年的钱,你儿子一辈子也挣不了。”
胡玉枝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怼了过去。
“白娟又不是你生的,她挣多少钱,跟你有屁的关系。”
陈惠仍然嘴硬,“生母没有养母亲,她不是我生的,也是我养大的。她现在见了我,也得叫我一声娘。”
胡玉枝没有理会陈惠,转身对儿子说,“你不是上工去了吗,怎么在这里跟这泼妇吵起来了。”
费征崎想也没想,立即把锅甩给陈惠,“我被她拦住了,硬说我是杀人凶手。我跟她理论,她就是不听,又拉着我,不让我走,我有什么办法。”
陈惠直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你用恶毒的话诅咒她,她又怎么会想不开?我家白梅就是你害死的,你还我女儿命来。”
费征崎冷冷地说,“你说你女儿是我害死的,就拿出证据来。你要是拿不出证据,我告你诬陷诽谤。”
有人上前劝架,“算了,陈惠已经疯了,你们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耗着了。”
胡玉枝也是见好就收,拉着儿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陈惠还想追上去,有人却说,“陈老五,你媳妇疯了,还不快把她带回家去。”
陈老五只是路过这里,见这里围着这么多人,便停下脚步,挤-进来看热闹。
没想到,刚进来就被人发现,还指明道姓地让他把陈惠带回家去。
他早见识过陈惠的厉害,此时陈惠正在气头上,他哪里敢上前去招惹她。
迟疑了一下,他才犹犹豫豫地说,“我们俩还没结婚呢,她还不是我媳妇。”
陈惠顿时把火气撒到他身上,“老娘棺材本都替你盖了新房子,你现在居然说出这种话,你的良心是不是让狗给吃了。”
陈老五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半晌才说,“你要是不乐意,就让人把房子拆走,还我老房子好了。”
“陈老五,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陈惠都快崩溃了,“有本事,你就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是这个理。”
陈老五心里害怕,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把挣的钱全交给你,你却不管我的死活,再新的房子,住在里面,没有吃的,也是会死人的。”
陈老五说的是实情,陈惠只得说,“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那钱给女儿治病花光了,我也没有办法啊。”
陈老五嘀咕,“钱花了,现在人也没了,不是糟塌钱吗?”
有人上前劝解,“算了,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啦。现在新房子盖好了,梅子也死了,你们俩就好好在一起过日子吧。”
陈惠小声说,“我把钱拿出来盖房子,不就是想跟陈老五好好过日子吗?哪知道这个没良心的,居然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有人踢了陈老五一脚,“陈老五,人家陈惠刚丢了孩子,你一个大男人,就不知道体贴点。”
陈老五早盘算过了。
白梅是个无底洞,若是她还在,他跟陈惠这辈子都别想过安生日子。现在白梅死了,陈惠便没有负担。
他去白娟的工地上守材料,旱涝保收。他跟陈惠,就有好日子过了。
他嗫嚅了一下嘴唇,才讪讪地说,“其实,这两天我一直没闲着,都在河边上打听,有没有人看到过咱家闺女。”
他不擅于撒谎,这话一说出来,脸一下子红到脖子。
陈惠却被感动了,“我还以为,你真生气了,不再理我了呢。”
陈老五受宠若惊,“只要你不生气,我哪敢生你的气。你有几天没去看新房子了吧,我带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