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皓回到自己房间，躺到床上，脑子里全是白娟那张清丽脱俗的俏脸，哪里还有一点睡意。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吃过早饭，他便直截了当地告诉父亲，“爸，妈。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已经决定了，去青龙建筑队实习。”
梁逸轩揉了下有些发胀的脑门，“你这是给我下最后通牒了？”
梁皓赶紧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理由我昨天晚上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去青龙建筑队，主要是对我的专业。”
一向好说话的母亲这一次却破天荒地没有支持他，反而说，“小皓啊，这么大的事，还是给你爸一点时间，让他好好想想吧。时间不早了，你再不去上班，人家又该说闲话了。”
父亲做事一向果敢，这点小事却表现得如此郑重，到现在还没有考虑好，实在是没道理。如果他现在还是厂长，自己就是一天不去上班，谁敢说闲话。
梁皓心里腹诽着，但还是乖乖地听从母亲的话，打开门走了出去。
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一丝云彩，空气中夹杂着一丝难闻的气味。
梁皓刚到厂里的时候，就曾经跟父亲讨论过，厂里的空气不需要用检测仪器就能判断出，大气中的有害成份肯定严重超标。人长期生活的这样的环境中，身体肯定会受到影响。
当时父亲竟严厉地批评了他，说他只是一个来实习的大学生，脚踏实在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技术科的人很快就证实了他的说法。
厂里矽肺病人年年增加，医生说，是工作性质造成的。厂里出生长大的孩子，几乎无一例外，都是一口焦黄的牙齿。环保局的人说了，是因为空气中的有害成份造成的。
不过，想要清除大气中的大部份有害成份，需要再上马一套价值二千多万的设备。报告递上去，却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有音信。
有知情人士透露，治理环境污染并不在考核范围。在资金紧张的情况下，根本就没可能排上议事日程。
这个时候，他才深切体会到，父亲这个厂长的权利其实是非常有限的。
他刚到技术科的时候，科长汪少明还专门替他开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欢迎会，所有人都向他表示了诚挚的欢迎，认为他给技术科带来了新生力量，还希望他对技术科的工作作出指导。
他有些哭笑不得，他一个学建筑专业的大学生，压根就不懂生产磷肥的流程，如何指导磷肥厂的技术科。
他认真地表示，他到技术科实习，是向前辈们学习的，指导这个词，实在是言重了。
所有人都十分感慨，说他太谦虚了。大学生嘛，天之骄子，国家的宝贵财富。到他们技术科实习，是厂长对技术科的信任和关怀，是技术科莫大的荣幸。
此后，汪科长不管是外出开会学习，还是下车间检查工作，都会把他带到身边，还逢人就介绍他是梁厂长的公子。
当然，汪科长平日里对梁皓的生活更是关怀备至。每天的嘘寒问暖，几乎是家常便饭。
这一切，从他父亲向上头递上辞呈回家休息的那一天开始，就成为过眼云烟。
汪科长外出不再带他，科里所有人对他的态度也恶劣起来。
大伙儿开始指使他做一些端茶倒水，扫地擦桌子的粗活，当着他的面，就敢讽刺他是走后门进磷肥厂来实习的假大学生。
有人甚至毫不避讳谈论，他父亲为了钱，开舞厅让自己的女儿在里面当舞女拉客。
为此，他差点跟人打起来。
汪科长拉偏架，严厉批评了他，还警告他，如果再发生此类事件，定惩不饶。
他从小就养成了隐忍的性格，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回家后，竟装作跟没事人一样，一字没提。
他照样每天按时上班，然后枯坐到下班。
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气血方刚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跟技术科的人一样势利。车间里的一些普通工人，竟意外地向他表示了友好。暗地里还向他表示，梁厂长是一个干实事的人，工人们都敬重他。
从他们身上，梁皓感到了一丝安慰。
梁逸轩请辞后，新厂长任命迟迟没有下来，谁也猜不透上头究竟是什么意思。虽然厂里的机器照样在运转，机关的人却懈怠下来。
梁皓走进技术科，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今天，他又是第一个上班的人。
他习惯地拿起扫帚，将头天科里的人嗑的瓜子花生皮清扫干净，然后才开始擦桌子。
这种卫生习惯是跟着有洁癖的奶奶学会的。
他无法忍受桌子上有灰尘，地下全是瓜果纸屑这种环境。偏偏技术科的这群人几乎个个都是吃货，垃圾与纸屑乱飞不说，烟头也扔得满地都是。按他的说法，这个地方简直就是猪窝。
等他终于闲下来坐在办公桌前的时候，门卫送来了报纸，他终于又开始了一张报纸一杯茶的生活。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认真地看过报纸，甚至连夹缝的广告都没有放过过。
就在他开始挑战自己耐心的时候，科长汪少明匆匆走了进来，对他说，
“小梁，给你一个任务，把厂里的设施设备理一个清单出来，明天交给我。”
梁皓有些吃惊，“厂里的设施设备不是设备科在管吗，你想要了解厂里的设施设备情况，找他们要一份资料不就完了。”
汪少明没好气地说，“我怎么做事不需要你教，你要是不服管，趁早滚蛋！”
梁皓控制住自己，没有拨腿就走，反而忍气说，“要我弄也行，不过，得麻烦你给设备科打声招呼，我过去找他们要原始材料。”
汪少明冷冷地说，“你鼻孔底下那玩意是干什么用的，不会自己找他们要啊。”
梁皓担心，再说下去，他的拳头肯定会落在汪科长那张保养得很好的脸上。
他没再分辨，直接来到底楼，找到设备科办公室。不料，设备科铁将军把门，到现在还没人来开门。
设备科在厂里就是个闲职，里面有一个科长，两个副科长，三名工作人员。这些人基本上都有过硬的关系，就是梁逸轩这样的铁腕厂长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梁皓重新回到技术科，告诉汪少明，“汪科长，设备科没人。”
汪少明冷冷地说，“这份清单可是现在主持工作的周副厂长要的，明天你要是拿不出来，到时候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梁皓腾地火起，“周副厂长要设备清单，不找设备科要，找技术科干什么？你明明知道周副厂长的这种安排不合理，却把皮球踢给我。怎么，就我好欺负吗？”
汪少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反了天了，你居然敢质疑周副厂长。”
“周副厂长怎么啦，周副厂长就可以不讲道理吗？”
梁皓丝毫不惧，“我是大学生，来厂里实习的，不是你的听用，你想怎么使唤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