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的老槐树下，一向是大石桥人的消息集散地。
吃过午饭，一群人闲着没事，便聚在老槐树下，闲聊起来。
“你们知道吗，凌家发达啦！凌霄媳妇一个月开五十块钱工资，让赵二娃、锁柱还有二牛媳妇替她收鸡蛋呢。”
这话立即遭到了不少人嗤笑，“这事早传遍了，你还当新闻传，真是的。”
有人愤愤不平起来，“一个月五十块钱的工资，比工人工资还高，简直是太过份了。要是大家都有样学样，不去生产队出工，地里的庄稼谁种？”
“就是嘛，凭什么她们一个月能挣这么多钱，我们就只能起早贪黑地挣那点工分，到了年底，谁知道这十个工分能值几个钱。”
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伙儿生气的并不是二牛媳妇她们为什么一个月能挣五十块钱，而是，这样的好事为什么没落到自己身上。
“你们这话，都没说到点子上。”
王翠花在一旁发言了，她家就在凌家隔壁，所以，她的话极具权威性。
“你们还不知道吧，县里的周部长亲自给白娟送来了到磷肥厂上班的指标。你们猜怎么着，人家居然拒绝了。那可是磷肥厂诶，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去的单位，人家居然瞧不上。你们想想看，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凌家这是福气临门，鸿运当头啊。前些天县里给凌家送来这么多的米面油，现在又送来招工指标。这么多好事同时砸到凌家，凌家真是要发达了。
唉，凌霄那小子以前看着不咋的，现在咋这么有出息呢？
刘德汉在一旁冷笑一声，“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得着想吗。人家老板当得好好的，干吗要去当工人受人约束。”
还是治保主任看问题深刻，话能说到点子上。
众人频频点头。
大石桥的消息灵通人士胖婶神秘地说，“你们呀，可别小看这种走街串巷的小生意。听说，收破烂的袁三家里起了一座四合院的青砖瓦房，全是收破烂赚的钱。”
“真的？”
众人睁大了眼睛，旋及又气愤起来。
“这种不务正业的人居然能发财，真是没有天理。”
“收个破烂就能挣这么多钱，收鸡蛋应该比收破烂更赚钱吧。”
“唉，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收鸡蛋这条路呢？”
有人当即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你有本钱吗，人家供销社能收你的鸡蛋吗？你能拉下脸到处收鸡蛋吗？没有金刚钻，就别想去揽磁器货。你那熊样，天生就不是发财的命。”
虽然众人心里都承认，自己确实拉不下这张脸，走街串巷地四处收鸡蛋。可大伙儿还是替自己找到了不发财的理由，没有本钱，也没有关系，发不了财，确实不能怪自己。
王翠花继续发表高见，“难道你们就没看出来，周部长是不想让白娟继续收鸡蛋，才送来上班指标的吗？白娟虽然聪明，毕竟年少轻狂，不知进退。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个收鸡蛋的买卖很快就会变成一场闹剧。到时候，怎么收场，还不一定呢。”
有人不解，“凌家在县里有靠山，现在谁敢动。”
王翠花压低了声音说，“收鸡蛋跟收破烂一样，都是走街串户的小买卖，可她一雇人，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到时候，一顶破坏生产的帽子压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人说，“破坏生产，这罪名是不是太大了些。”
王翠花一脸笃定，“等着吧，很快就有好戏看了。”
人们三三两两地散了。
王翠花却把刘德汉拉住了，“刘主任，现在，该是你出手的时候了。”
刘德汉摆了摆手，故意说，“王翠花，凌家小媳妇跟你前世无冤，后世无仇，你何苦一定要跟她过不去。”
王翠花冷笑，“刘主任，你这个治保主任当了有十年了吧，就没想过，往上挪一挪。”
这话说到刘德汉的痛处，他轻咳了一声说，“嗯，这个，能不能往上挪，是公社的事，我能怎么想？”
“机会就在眼前，你要是不好好把握，你就等着当一辈子治保主任吧。”
王翠花有野心，刘德汉早看出来了，他当然不愿意被一个女人当枪使。
他冷冷地说，“治保主任至少是脱产的，不用下地干活，也没什么不好。倒是你，连生产队长都没混一个，就想一步登天，当上妇女主任，有点难度。”
王翠花转身就走，“你不用这么挤兑我，没有你，我照样能把事情办成。到时候，可别说我不够义气。”
“等等！”
刘德汉叫住了她，“想争取进步，做事就别那么冲动。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王翠花侃侃而谈，“虽然白娟是居民，我们管不着，但她现在雇了赵二娃、锁柱和二牛的媳妇，这事就跟我们扯上关系了。大队长张富顺跟凌家蛇鼠一窝，肯定收受了凌家的好处，所以，才对白娟破坏生产的行为置之不理。你想想看，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是不把握，岂不可惜。”
刘德汉觉得王翠花说的有道理，但他还是有些犹豫。
“公社李主任跟凌家的关系似乎不错，要是李主任出面包庇，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翠花狡黠地一笑，附到刘德汉耳边说，“这个，我早想到了，咱们只需要……。”
刘德汉听得连连点头，“行，这事就这么办。”
王翠花却定定地看着他，“事成之后……”
刘德汉像一个指挥若定的将军，大手一挥，慷慨地说，“事成之后，你当你的妇女主任，我当我的大队长，咱们合作愉快。”
不知不觉之间，一张大网已经铺开，白娟却浑然不觉。
华铃、刘芳和王丽确实能干，每天晚上，都会送过来好几十斤鸡蛋。白娟不用走乡串户，鸡蛋的货源问题已经解决了。
供销社的收购价格降了一毛，还增加了三个人的工资。这么一算，白娟的收入反而下降了不少。
想要稳住收入，只能扩大销量了。
她把目光盯向了职工食堂和各个乡镇的副食品店。
虽然每个地方的量都不大，但集少成多，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只是送货的时候辛苦些。
不过，白娟最不怕的，就是吃苦了。只要每天能把收回来的鸡蛋顺利销出去，吃再多的苦，她也在所不惜。
她的腌萝卜丝已经做好，让凌志和凌霞尝了尝，都说好吃得笑头都快吞下去了。
两个贪吃鬼还想吃，被白娟拦住了。
“想吃的话，我下次多做点。这次不行，就这么点，得给你们的大哥寄过去呢。”
用罐头瓶子装好，她想了想，还是提笔写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她早想好了，不能太过高冷，也不用太过热情，不卑不亢，表达一个妻子的心意即可。
信写好了，她便按照上次汇款单上的地址，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