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一阵风似地走了，林玉芬想起最近接连发生的一连串事，不由得悲从中来。
凌华明安慰她，“白娟能干，又福大命大，凌云跟她在一起，肯定出不了事。再说了，李县长和周部长都表过态，让我们有事直接去找他们。秦川的办事能力你是知道的，他肯定能平安地把白娟和凌云接回来。”
林玉芬一脸悲戚，“白娟虽然只是儿媳妇，不是我亲生的，可我对她的疼爱，并不下于凌霞。她要是有个好歹，我也受不了啊。”
凌老太太深悔自己沉不住气，明明知道儿媳妇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还什么事都跟她说。这个家接二连三地出事，要是儿媳妇再气出个好歹，这可如何是好。
听儿子劝解，她赶紧附和，“刚才我只是气糊涂了，一时没控制住。我记得刘瞎子说过，白娟是个有福的女人，咱们凌家这半年来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就是因为她替我们家带来了好运。古话说折财免灾，咱们家已经折了一百块钱，多大的灾也免了。玉芬啦，咱们凡事得多往好处想，别钻牛角尖啊。”
理是这么个理，可他们进家门的时候，老太太不也是惊慌失措，失了分寸么。
外面响起了一阵阵鞭炮声，不用说，肯定是哪家开始团年了。
林玉芬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这两天发生这么多事，已经把她吓得不轻。这个时候还反过来劝解自己，也真是难为她了。
她强打起精神说，“今天是大年三十，不能让别人看咱们家笑话。咱们做一桌子好吃的，等他们回来团年。”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凌华明如释重负，“你先回房歇着，我去帮娘做年夜饭。”
林玉芬站起来，挽起了袖子，“娘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我是孩子们的娘，这顿年夜饭当然是我做。华明，你带着凌志打酒买鞭炮去，咱们今天要多多的放炮，把所有的霉运全都赶走。凌霞，跟我去灶房摘菜，让你奶休息。”
儿媳妇开始理事，凌老太太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她点了点头说，“对，咱们就是要打起精神来，活给别人看。”
她大声呼喝老爷子，“老头子，你也别闲着，把院子拾掇干净，咱们热热闹闹地过年。”
年夜饭很快就做好了。
林玉芬最拿手的白宰鸡、红烧排骨、糖醋鱼、腊肉香肠等等等等，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万事俱备，等秦川带着白娟和凌云回来，就能放炮吃饭了。
凌家重又安静下来。
虽然所有人都信心满满，但秦川能不能成功地把白娟和凌云带回来，大家心里都没数。
林玉芬再也忍不住了，不顾风大，走到院子门口，向远处眺望。
失明多年，她的听力远超常人。
她似乎听到了汽车轰鸣的声音。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幻觉，直到那辆熟悉的吉普车出现在眼帘，她才欣喜地叫起来。
“凌霄，是凌霄回来了！”
话刚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儿子凌霄已经走了，眼前从吉普车上跳下来的年轻人，是另一个儿子，秦川。
跟在秦川身后下车的，是白娟和凌云。
秦川说过，他一定能把白娟和凌云毫发无损地带回来，他做到了。
眨眼间，秦川已经走到她面前，柔声说，“娘，外面风大，你怎么站在这里？”
林玉芬脸上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赶紧用手背擦了下眼睛。
“饭做好了，就等你们回来吃了。”
白娟走到她身边，局促不安地说，“娘，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凌老太太站在一旁，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凌华明有心想问秦川是怎么回事，想想又忍住了。来日方长，有什么话，还是等下来再慢慢问好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团团圆圆地吃年夜饭。
凌老爷子咧开嘴笑着说，“凌云，别傻站着，还不快放鞭炮去。”
凌云依言走过去，默默地从父亲手里接过了鞭炮。
秦川却拦住了他，“二弟，吃年夜饭的事不急，咱们还是再等一会儿吧。”
凌华明不解，“为啥？”
白娟笑了笑说，“爹，王翠花是不是讹了咱们家一百块钱？”
一提这事，凌华明便一肚子的气，“这个王翠花，心肠也太歹毒了。她妒忌我们家收鸡蛋，故意在院门口拴了一条恶狗，不让送鸡蛋的人进来，还差点把你娘给咬了。我一气之下，就把那狗给打死了。”
林玉芬到现在还百思不得其解，“华明，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王翠花手里，要拿一百块钱封她的嘴。”
凌华明无奈地说，“我这不是担心秦川的身份被你发现吗，所以，王翠花一拿这说事，我就败下阵来。不就一百块钱吗，跟你的命比起来，不值什么？”
刹那间，林玉芬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傻瓜，就因为这，你被人讹了一百块钱啦。”
说话的功夫，胡三的面包车已经到了。
胡三从车上跳下来，一脸羡慕，“秦川，面包车跟吉普车还真不是一个数量级上的。你在城里转了一圈，我还是落在了你后面。”
王翠花在里面拍门，“胡三兄弟，快开门放我出来。”
胡三这才想起来，车上还关着王翠花。
他拉开车门，一阵恶臭扑面而来，熏得所有人都倒退了几步。
胡三苦笑着解释，“王翠花晕车，吐了一路，弄得我差点都吐了。等这边的事了了，我把车开到河边，打几桶水，好好洗一洗。”
王翠花扶着面包车，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有气无力地推开了自家的院门。
胡三冲着她喊了一声，“喂，拿钱快点啊，我还要回家团年呢。”
张富贵老实巴交，属于只知道在地里下死力干活的那种。家里四个儿子跟他一样，都是不爱说话的闷葫芦。
王翠花上了胡三的车去了县里，到了晚上也没回来。
父子五人吃了点中午的剩菜剩饭，便歇下了。王翠花不在，一家人乐得耳根子清净，照样睡得安稳。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王翠花还没有回来，张富贵这才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在生产队干活，他规规矩矩地听从生产队长的指派。在家里，也是王翠花安排他干这干哪。现在王翠花不在家，便没有人告诉他，他现在该怎么做。
再看看四个儿子，也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副手脚无措的样子。他这个时候才明白，家里有一个幺五喝六的女人，有多重要。
隔壁饭菜的香味一阵阵传来，他的肚子更饿了。看着自家的冷锅冷灶，他开始思忖，是不是该做年夜饭了。
父子几个以前进灶房，不过是给王翠花打下手，现在突然让他们上灶，便显得笨手笨脚。米下了锅也不知道用铲子铲，直到闻到焦味，才醒悟过来，饭煮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