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翠花说话的声音，张富贵心里一阵惊喜，紧走了几步，便来到院子里。
看到王翠花，他却惊讶得嘴张成了O字形，半天说不出话来。
才一个晚上的时间，王翠花竟似是老了十岁。
他脱口说，“翠花，这才一个晚上，你咋就变成这个样子啦？”
王翠花感觉自己快虚脱了，喘着气说，“快，扶我一把，我要进去拿钱。”
张富贵更吃惊了，“拿钱，拿什么钱？”
王翠花的胃子正在翻江倒海，难受得恨不能就这么躺在地上，偏这男人一点眼力见没有，还絮絮叨叨地问个不停。
若在平时，她早骂得他狗血淋头了，可是现在，她没有力气骂人，只吃力地说，
“昨天凌华明拿的一百块钱。”
张富贵奇怪，“昨天怎么劝你都不听，这个时候怎么又想通了。难不成，昨天晚上是睡磨子上了。”
真是哪壶水不开，偏提哪壶。
王翠花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吼出一个字，“滚！”
她甩开张富贵，跌跌撞撞地打开箱子，从角落里找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打开。布包的最后，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摞钱。
这笔钱，除了凌家昨天给的一百，还有生产队结算的时候领的几十块钱和平时攒下的一些零零碎碎的角票和分票。
仔细数出十张大团结后，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掏空了。
白花花的一百块钱呀，就这么没了，她心疼啊。
不过，再肉疼，这笔钱也得给呀。胡三就在门口等着呢，这个时候要是再生枝节，这个年，恐怕还真要在警局度过了。
可是，把钱递给胡三的一瞬间，她却突然泪崩，抓住钱就是不肯撒手。
胡三气恼，“这钱原本就是人凌家的，你干吗这么舍不得。”
张富贵在一旁看了，更是一脸蒙逼。
“翠花，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胡三懒得多说，一把抓过钱，转手交到凌华明手里，“你数数，是不是一百块。”
凌华明用手指头在嘴里沾了点唾沫，一五一十地数了，这才郑重其事地说，“不多不少，正好十张。”
王翠花眼睛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张富贵一把抱住她，大声呼唤，“翠花，你这是怎么啦，快醒醒啊。”
王翠花只是虚脱，很快就醒转过来。
她只觉头晕得厉害，再也撑不住了，只颤声说“我不行了，快扶我进去。”
张富贵想要再问，看了看一脸严肃的胡三，只得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王翠花家的院门重又关上了，胡三这才对秦川说，
“我的差事办完，得回家团年了。哦，不对，得先把这车洗干净了才能回家。”
一百块钱在张家呆了一天，又回来了，凌华明又惊又喜。
“这个王翠花不是到县里告我们家吗，怎么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秦川笑道：“爹，你也不想想，警局是什么地方。”
凌华明自言自语，“这地方还真是教育人，王翠花只呆了一个晚上，就什么都想明白了。”
凌老爷子呵呵一笑，“人回来了，钱也回来了，大家就别在门口站着了。凌云，放炮，咱们凌家以后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鞭炮“噼哩啪啦”地一响，白娟和凌霞便捂着耳朵躲进了屋里。等鞭炮声停下，她们再次出来的时候，大红色的炮屑已经洒了一地。
林玉芬把已经摆上八仙桌的菜又热了一遍，一家人坐在桌子前，一年一度的团年，就算是开始了。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所有人都饿了。知道秦川的身份后，一家人便不似以前的随意，变得拘谨起来。
还没吃上两筷子，门外又响起了汽车喇叭的声音。
所有人都停住了筷子，心道，这个时候了，谁还会来这里呢？
院门被人轻轻地敲了三个，礼貌而又节制。
白娟站起来，小声说，“我出去看看。”
打开院门，她赫然发现，竟是周桢武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门口。
她不禁疑惑，“周部长，你们这是……”
周桢武面露窘色，“白娟，这位是郭主任，秦川的姑父。这位是秦川的大姐，叫秦岚，他们是专为秦川来的。”
他是从年夜饭的桌子上被老战友郭啸天拉出来的。
一看见郭啸天，他心里不由得“格噔”了一下。
这么个特殊的日子，郭啸天居然专程从省城赶到屏山，还找到他家里来，肯定是出大事了。
没有任何叙旧和寒喧，郭啸天便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跟侄女儿秦岚此次前来，是为了秦川。
多年未见，郭啸天的身体已经有些发福，一身便服，便仍掩饰不住浑身上下的军人气势。站在他身边的年轻女人妆容精致，衣着高贵，举止优雅得体，一看是个有身份的人。
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安，秦川昨天才到屏山，今天郭啸天和秦岚就追过来，肯定不是个好兆头。
看来，这个年，是过不安生了。
他一句话也不敢多问，登上郭啸天的车，便来到大石桥，敲响了凌家的门。
看到白娟的第一眼，秦岚心里便暗暗点头。想不到屏山这个如此偏僻的地方，竟有如此绝色。怪不得老七乐不思蜀，连离家出走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素面朝天，仍难掩天生丽质。如果换一身衣服，再略施薄粉，足可与当初最红火的银幕明星媲美。
只可惜，这女孩子投错了胎，是煤矿工人的女儿，否则，跟老七倒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心里这么想着，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就是白娟吧。你让秦川出来，我们有急事找他。”
秦川昨天刚到，今天他姑父和大姐就找来这里，白娟心里顿时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没等她回答，便听婆婆在身后说，“远到是客，到屋里坐吧。”
“你就是凌妈妈吧？”
秦岚迎着林玉芬的目光，平静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过年了。只是爷爷突然病重，没办法，我们才从省城赶来这里，接秦川回去。”
秦川听到声音，早走了出来，“姑父，大姐，你们怎么来啦？”
郭啸天一脸恼怒，“臭小子，你学什么不好，竟学起离家出走来了。你一声不吭就不见了，害得老子大年三十，还在路上跑。”
白娟这才知道，秦川竟是从秦家私自逃出来的。
她冰雪聪明，立即想到，秦川在家里经历了什么。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吃力地说，“秦川，你这是何苦？”
秦川心里十分不忍，，连忙说，“你放心，我爸妈并没有反对我们的婚事。”
这话显然情理不通，秦家既然不反对他们的婚事，就该安排秦川带她回家拜见父母才是。大过年的，派人兴师动众地追到屏山，接秦川回家，却只字不提白娟两个字。白娟又不傻，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白娟有些站立不稳，身子摇晃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