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突然跳起来,“跟你说这么多有啥用,还是赶紧想办法,让二姐回来,把钱拿出来吧。”
不等陈慧说话,外面已经传来一阵拖着长音的声音。
“收破烂,收破烂啰……”
白冰压低了声音说,“听人说,这个收破烂的袁三,居委会给他安排了工作也不去,天天四处收破烂,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陈慧突然想起什么,匆匆说,“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她打开院门,朝着袁三大声喊,“喂,收破烂的,等一下。”
袁三骑着一辆除了铃当不响全身都响的自行车,原本已经走过去了,听到陈慧的声音,赶紧扭过头说,
“嫂子,你家有破烂要卖?”
陈慧走过去说,“袁三,替我捎个信到大石桥凌家,成不?”
“没问题!”
袁三十分热心,一听说是捎信,便满口答应,“啥信你说,我准保替你捎到。”
陈慧迟疑了一下才说,“你去大石桥下的凌家,告诉我女儿白娟,就说她娘病了,病得很重,让她回来。”
袁三眼里的精光不经意地闪了一下,旋及又恢复了平静。
不多管闲事,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虽然这个女人就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却让他带信说病了,他还是没有多问,还爽快地说,
“行,没问题,我保准把信捎到。”
一切准备停当,估摸着白娟也该到家了,她跟小儿子叮嘱了一句,便到屋里躺下了。
听到白娟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她赶紧大声叫唤起来。
白娟听娘叫唤得这么厉害,赶紧架好自行车,走了进去。
屋里光线很暗,刺鼻的酸臭味令白娟差点倒退出去。
陈慧做粗活还行,收拾家务这种精细活可就差远了。
以前白娟在家的时候,还不时替她收拾一下屋子。她结婚走后,估计这屋里就没人收拾了。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双破胶鞋。白娟下意识地想弯腰捡起来,想想还是没捡,抬腿迈了过去。
看见屋里的桌子、柜子和箱子上都散乱地堆放着各种物件,白娟的心情顿时糟到了极点。
她忍着刺鼻的异味,掀开蚊帐,见娘牙关紧咬,不住声地叫唤,不禁皱起了眉头。
“娘,你哪儿不舒服啊,病了多长时间了。大哥呢,怎么不送你去医院?”
陈慧呻呤着说,“我头疼,胸口也疼,浑身哪哪儿都疼啊。唉哟哟,疼死我了……”
她虽然努力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可她面色红润,叫唤起来中气十足,怎么也不像是重病缠身的病人啊。
白娟心里顿时有数了。
她装作关切地说,“病这么严重,躺床上也不是办法啊。我扶你起来,用自行车驼你去卫生院找个医生好好看看。”
陈慧哼哼叽叽地说,“我不去,有那冤枉钱,还不如把钱给我,买只母鸡炖了补补实惠。”
“母鸡要是能治病,医院就不用开了。要不,我去找大哥,让他回来,一起送你去医院。”
“我都说了不去医院了,你咋就是不听呢?”
陈慧说着,还抹起了眼泪,“我好苦的命啊,男人死得早,儿女又没一个孝顺的,病得快死了,连个端汤送水的人也没有……”
白娟有些反感,“病了得看医生,说这些有用吗?要是儿女能代替医生,医生还有存在的意义么?你要心疼钱,咱们就去佐沟煤矿的医务室。我爹虽然不在了,你在医务室拿药,不也只收半费吗?咱们家再穷,也不至于连几分角把钱都拿不出来吧。”
“我才不去医务室呢。”
陈慧哼哼着说,“那么个破医务室,除了红药水和蓝药水,就是些伤风咳嗽的药。我的病,医务室治不了。”
白娟凝视着她,“你不去医院,叫我回来干嘛?难道我守在这里,听你唠叨几句,病就好了?”
白冰一步跨进来,大声说,“二姐,娘病了,盼你回来,眼睛都快盼瞎了,你说的这叫人话吗?”
白娟吃了一惊,“小弟,今天不是周末,你为什么会在家里?”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前世白冰没考上高中,是她拿了秦川寄回来的钱替他交的高价,这才上的学。白冰好吃懒做,脾气还十分暴戾。对这个弟弟,她无话可说。
白冰却黑着一张脸说,“我为什么会在家里,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我为什么心里会有数?”
白娟装作刚记起的样子说,“差点忘了,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压根就不该管娘家的闲事。”
陈慧忘了自己现在正在生病,竟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恨声说,“难不成,我把你养这么大,就白养了?”
“什么叫白养了,不是刚卖了六百块钱吗?”
白娟淡淡地说,“娘,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病。说吧,费这么大劲把我叫回来,到底啥事?”
反正装不像,陈慧索性也不装了,“啥事,娘想你了,这算个理由吧。”
白娟笑了起来,“娘能想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忙着啦,要没啥事,我就回去了。诺,这是替你买的麻饼,别老给小弟,你自己也吃点。”
白冰嗤之以鼻,“挣这么多钱,回一趟娘家,就拿点麻饼,你怎么好意思?”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娘要真想我,自然不会计较我回娘家能带什么东西。再说了,大石桥的代销店,能买到的,就只有麻饼。我就是有心想多买一点,也不能够啊。”
白娟说得言不由衷,真由着她的性子,她连个这家都不想回,更不要说买礼物了。
陈慧气恼,“白娟,你到底是回来探病的,还是回来气我的?”
白娟静静地说,“我没想过惹你生气,事情是小弟挑起的,娘一碗水,好歹也稍微端平些吧。”
陈慧想起叫白娟回来的初衷,忙换了一副笑脸。
“娟啦,我年轻的时候,不时也能在矿上打几天临工,挣点零花。现在老了,干不动啦,人家矿上要年轻人,我这个年纪,就算是厚着这张老脸去求人家,人家也不要啦。再说了,我一把年纪,出去求人,丢的不还是你们的脸吗?”
“娘说得这么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明天就没米下锅了呢。”
白娟搬了把竹椅坐下来,掰起手指头一一算了起来。
“且不说我出嫁的时候,凌家给的六百块钱彩礼。我爹走的时候,矿上给了一笔数目不小的抚恤金,我们兄弟姐妹四个,除了大哥,每个月都有抚养费,爷爷每个月有退休工资,他每个月领了工资都会给你一笔生活费。现在大哥也上班了,以他的性子,不可能一分钱不给吧。”
陈慧恨恨地说,“别提你大哥,提起他我就是一肝子的气。”
白娟追问了一句,“怎么,大哥又怎么惹你啦?”
白威怎么惹她,陈慧当然不能在白娟面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