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许师傅，毛师傅立即扔下手里的活计，高兴地大声说，“亲家，这今天怎么这样有兴致，出来溜弯？”
许师傅轻咳一声，这才缓缓地说，“找人说点事，路过这里，顺道来看看你。”
毛师傅耿直，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也没想许师傅会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说什么事，只爽朗地说，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啦，咱两亲家今天晚上喝两盅。”
自从上次毛妹跟许华在酒店里过了一夜后，两人见了，就以亲家互称。
毛家目前遇到的情形跟许家差不多，不同的是，毛家是兄妹俩。
上次为了参加厂里的住房分配，毛妈妈托人跟儿子说的对象，小毛死活不同意，没办法，只好退了。
说实话，老两口是看在女方是厂里正式职工的份上，才答应这门婚事的。一听儿子和女儿说，建筑公司以后也会跟国营单位一样，给职工盖宿舍楼，他们便觉得，这女子长得太对不起观众了。关键是，还会影响下一代。
现在他们家在磷肥厂也算是个人物。
毛妹在建筑公司就算不是高层管理人员，也是个坐办公室的。小毛在建筑公司也算是中流砥柱，收入不低。因此，前来说媒的，竟是络绎不绝。
儿子倒也罢了，关键是毛妹。
毛妹跟许华之间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谁也不知道他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虽然来说媒的小伙子中，也有不少条件好的。但他们还是觉得，跟许华相比，好像还是差着一截。
许妈妈实在按捺不住了，才问女儿，“你跟许华现在到底处得咋样了，就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呀。”
毛妹面无表情，“我跟许华现在只是同事，能怎么样？不过妈，我做事有分寸，你就别管了。”
女儿不让管，他们做父母的，能真不管么？
许妈妈急道：“你以前哭着喊着要嫁许华，人家愿意娶你了，你反倒不乐意了，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咋想的。”
毛妹正色说，“他愿意娶我，只是为了责任，而不是为了爱情。这样的结局，并不是我想要的。”
“什么爱情，结婚就是油盐柴米酱醋茶，关了灯跟谁睡在一起不是一回事。我跟你爸也是媒人介绍的，我一看，人挺老实的，能挣钱养家，模样也看得顺眼，二话没说就嫁了。现在，我们还不是一样过了二十几年。”
“妈，你们以前的老黄历就不要翻了，我现在能养活自己，不急着嫁人。”
说完，毛妹便转过身子，留给母亲一个脊背。
毛妈妈心里着急，却一点办法没有。
她跟女儿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生下儿子了。再过两年，女儿就拖成老姑娘啦。真不知道女儿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爱情能当饭吃么？
唉，女儿现在大啦，打不得骂不得，说轻了不听，说重了伤感情。做父母的，咋就这么难呢？
估计是受女儿影响吧，儿子对她拿来的一摞照片，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这么多姑娘，就没一个入他法眼的。
她除了骂儿子一顿，竟一点办法没有。
此刻听到许师傅的声音，她忙不迭地走出来，笑呤呤地说，“亲家，屋里暖和，快进来坐吧。我弄几个小菜，你们两亲家好好喝一杯。”
丈夫留许师傅吃饭的话她早听见了，他们家现在经济宽裕，办一顿招待一点问题没有。她跟丈夫一样的心思，就是要跟许师傅商量一下，毛妹跟许华的婚事。
看到毛师傅两口子热情挽留，正是许师傅的下怀。不过，他还是不免客套一番。
“就是请客，也应该是我来请才对，怎么好意思让你们破费呢？”
毛师傅乐呵呵地说，“你我亲家，说这话可就外道了。都是一家人，谁请不是一回事。”
说着，他把木柴归置到一堆，放下斧头，便到水龙头前洗手。
家属区排屋前的水龙头是公用的，不要钱，随便用。有些人不自觉，用了水不关水龙头，自来水便成了长流水，十分浪费。为此，厂里大会小会说过多少次，依然改观不大。
不牵涉到自家的经济利益，光凭觉悟，要堵绝这类事情，还真有点难度。
毛妈妈解下身上的围裙，“我去看看卖卤肉的走了没有。买点卤猪头肉，再买瓶酒，你们老亲家好好喝两盅。”
卤猪头肉是家属区接待客人的最高礼仪，不过，卖卤肉的只是个骑着自行车的流动摊贩，想吃卤肉，得凭运气。
毛妈妈在灶房里依稀听到卖卤肉的叫卖声刚过去，所以，她才想去碰碰运气。要招待亲家，没点硬菜，还真拿不出手。
毛师傅赶紧说，“回来的时候，绕一圈，却服务公司买二两花生，我们就着喝酒。”
毛妈妈摆了摆手，“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你费劲叭拉地说么。外面天这么冷，快进屋里暖和一下，就让亲家冻着了。”
说完，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毛师傅看得直摇头，“亲家，我老婆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你别介意。”
许师傅忙说，“咱们这里是工厂，肯定不能跟文化人似的，捏着嗓子说话。亲家母是个性情中人，这样其实挺好的。我家里那口子，笨嘴拙舌，跟人一说话就脸红。几十年了，也改不了啦。”
许妈妈性情温柔，一看就是个好婆婆。在婚恋市场上，不是必选项，却是加分项。
两亲家抽着劣质烟叶，说着闲话。很快，就听到一阵自行车响。
不用看，毛师傅便知道，小毛和毛妹下班回家了。
小毛首先进来，看到许师傅，不由得一愣。
“许叔，你怎么来啦！”
许师傅呵呵笑着，“小毛，我来你们家噌饭，你不会不乐意吧。”
小毛忙不迭地说，“看你说的，你是我们家请都请不到的贵客，我怎么会不乐意呢。”
毛妹走理来看到许师傅，心里不免“格噔”一下，不过，脸上还是挂着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许叔，我替你沏盅茶吧。”
许师傅打着哈哈说，“你们兄妹俩今天回来得倒早，不像许华，经常三更半夜才回家。”
小毛赶紧说，“许叔，许华跟我们的工作性质不同，白娟不在公司，他成天忙得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他回来晚，是因为有各种应酬。”
许师傅心里得意，却佯装生气，“我看啦，他成天就是瞎忙。”
毛妹拿了家里的搪瓷盅，仔细洗净了，放上茶叶，拿了保温瓶倒上开水，递给许师傅，这才说，
“许叔，我哥说的是真的，许华的确是在忙。不过，今天他应该也回家了。”
毛师傅赶紧说，“还等什么，去叫他过来，一起吃饭啦。”
见妹妹站着没动，小毛赶紧说，“我腿快，还是我去吧。”
眨眼间，小毛已经来到许家。
许华正在门口的水龙头底下洗手，小毛走近，低声说，
“头儿，我们家老头子叫你过去吃饭呢。”
许华用力甩了下手上的水，一脸不安，“透露一下，你家老头子这个时候叫我过去吃饭，不会是给我摆下鸿门宴吧。”
小毛在许妈面前不敢隐瞒，只摸了下头说，“是不是鸿门宴我不知道，反正你们家老头子也在。瞧他们这架式，肯定是商量你跟毛妹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