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能幸灾乐祸，隔山观虎斗，唯独王主任不行。
他是县府办主任，县府的管家。他以自己的人格担保，三天后要给工人一个满意的答复。林春元是问题的关键，现在来了，万一让马县长给骂走，问题就复杂了。
因此，他快步走到县长办公室，热情地说，“林总来啦，我替你泡点茶吧。”
见王主任出面，清洁女工赶紧拿着撮箕和扫把过来，清扫地上的碎片。
王主任嘴里说是替林春元泡茶，泡的却是两杯。
他不动声色地放了一杯茶在马县长面前，才把茶杯递给林春元。
“林总，喝口茶，消消气。”
林春元接过茶杯，不敢喝，赶紧放在办公桌上，“王主任，你太客气了。”
王主任的脸上仍是一团和气，“我这个县府办主任，就是为大家服务的，林总就不要客气了。”
马奎生了半天气，正好口渴，端起茶杯，吹了下表面的浮沫，呷了一口，有点烫，赶紧把茶杯放在办公桌上。再抬起头的时候，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磷肥厂的工人来闹事，是因为他们厂的住房项目停工。我在工人面前表了态，说三天后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林总，这事因你而起，你就表个态吧。”
马奎想得十分简单，只要林春元那边复工，所有的问题，便不再是问题。
“这事不能赖我，是梁逸轩的问题。”
林春元却哭丧起了脸。
“省设计院卡我们的脖子，不肯拿出设计方案的详细图纸。没办法，我只好让公司技术人员重新起草了一套方案出来。这套方案跟省设计院的方案差不多，还能节省一大笔费用。梁逸轩迂腐，却坚持要用之前的方案。我是实在没办法，才命令工地停工的。”
王主任皱着眉头说，“省设计院为什么不肯拿出设计方案的详细图纸，你有没有跟他们沟通过？”
“当然沟通啦。”
林春元说得理直气壮，“他们要求我们支付一大笔设计费，还说是肖总跟他们有协议。你说，他们拿着国家给的工资，为什么还要我们另外出一大笔钱？如此无理的要求，我当然不能惯着他们。”
林春元说得振振有词，马奎却气得头一阵阵发晕。
“人家省设计院的人拿国家工资不错，可人家也没义务不求回报地替你设计方案啦。不管他们之前跟肖华是怎么商议的，但协议上盖着你们县建筑公司的大印，你居然敢不认账，简直是岂有此理。”
林春元没想到马县长竟是这个态度，不由得有些害怕。
“我这不是想替公司省一大笔钱吗，要是公司现在还跟肖华和郑军一样大手大脚，公司如何扭亏为盈？”
“你们公司要是靠赖账才能扭亏为盈，有没有想过会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马奎气急败坏，“马上带上你的人，去省设计院，把设计图纸拿回来。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开工。”
林春元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我已经跟省设计院的人闹翻脸了。现在再去，不是打我的脸吗？依我说，咱们把梁厂长找来，让他同意我们目前的设计方案，这事不就解决了。”
王主任心知不妥，却也只得说，“林总的提议也算是个办法，我这就给梁厂长打电话。”
磷肥厂的电话拨通了，电话那头的人却说，“梁厂长到地区学习开会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电话里的声音很大，办公室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春元咬着牙说，“梁逸轩把这个烂摊子扔给我们，自己倒躲出去了。王主任，你只需要给地委办公室打个电话，就知道他有没有撒谎。”
梁逸轩做事稳妥，肯定早安排好一切，打电话到地委，除了显示自己的无能，还能有什么用。
不过，王主任还是对着电话说，“梁厂长不在，就让你们现在主持工作的副厂长来一趟吧。”
一个小时后，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县长办公室门口。
“我是磷肥厂副厂长任冠华，梁厂长不在，暂时让我主持厂里的日常工作，县里有什么指示，尽管告诉我，等梁厂长回来，我一定转达。”
马奎一脸严肃，“任厂长，不是让你转达，而是请求你，代表梁厂长，同意林总他们的建设方案。”
任冠华连连摆手，“这么大的事，我要是敢擅自作主，别说梁厂长那里我没法交待，厂里的工人肯定会把我撕成碎片。再说了，当初你们就是凭借那份设计方案在竟标中脱颖而出的，现在却否定那套方案，重新拿这么个方案糊弄我们，这也说不过去吧。”
王主任凝神说，“任厂长，难道就不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任冠华正色说，“王主任，县建筑公司履行合同，就真的这么难吗？一个县级单位，要是没有一点契约精神，以后谁还敢跟你们合作。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先告辞了。”
如来的时候一样，任冠华风一样的走了，只留下屋子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停顿了片刻，马奎才恨恨地说，“还等什么，马上去省城找省设计院啊。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你必须把图纸给我抱回来，保证马上开工。”
林春元吓得一个哆嗦，赶紧逃一般地离开了。
他此刻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自己就不会发出狠话，得罪省设计院的工程师了。现在抱着钱，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八辈儿祖宗的脸都被自己丢尽了。
这事若是落在肖华和郑军手里，他们毕竟在建筑行业浸赢多年，在省设计院也有一定的人脉，事情还有转寰的可能。可现在是林春元，他以前只是经贸委的一个副主任。隔行如隔山，来到省城设计院，两眼一抹黑，有心想找个帮忙说句好话的人都没有。
找到办公室，人家一句话便打发了他，“这事我们不清楚，具体经办的林工到外省出差学习去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人家不想见你，有一万个理由。
林春元心急火燎，在省城呆了整整一天，不敢再呆下去，只得连夜返回屏山。
重新来到马县长办公室，已经是第三天早上了。
走进县长办公室，林春元像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低着头站在马县长办公桌前，小声说，
“马县长，具体办事的林工到外省出差学习去了，现在就是愿意花钱，也买不到图纸。我辜负了你的希望，愿意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处分。”
马奎在家里坐卧不安地等了两天，就等来这两句话，不禁暴跳如雷。
“混蛋，草包，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这个总经理就别当了，回家反省去。”
在来的路上，林春元已经想清楚是什么结局，此刻反倒冷静下来。
“这事不能怨我，所以的一切，都是梁逸轩设的一个局。他这么做，就是想把这个工程给他的亲生女儿。”
马奎顿时警惕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女儿到底是何方神圣？”
林春元没想到马县长到屏山这么长时间，连这点关系都没捋顺，不由得有些无语。
“他女儿就是青龙建筑公司的老板，白娟。”
一提到青龙建筑公司，马奎顿时变了脸色，“白娟姓白，怎么可能是他女儿？”
林春元只得把梁逸轩跟白娟的关系，细细地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