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走得那么绝诀,除了写字台上五张带着他体温的大团结,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白娟颓然坐在凳子上,泪水滑过脸颊,悄然滴在地上的三合土上。
如果穿越重生到这一世,就是为了受苦,这样的人生,未兔太悲摧了。
她只沮丧了片刻,便望着窗外,大声对自己说,不,我要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让所有人,包括秦川在内,都对我刮目相看。
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远在省城的亲爹娘知道,他们的女儿在凌家过着这样的日子,会作何感想?
……
喧嚣了一天的省城终于安静下来,附近人家的灯光都熄了,只有梁家客厅的灯光,依然通明。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二点,叶璇坐在沙发上愁容满面,梁逸轩却在客厅里焦虑地走来走去。
叶璇好脾气地说,“逸轩,你别转了,再转下去,我头都晕了。女儿年轻,偶尔出去玩一天,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又何必这么焦虑。”
没有找到女儿前,梁逸轩对这个女儿是日思夜想。现在女儿找回来了,可一提起这个女儿,他就头痛不已。
他恨恨地说,“什么叫偶尔,昨天和前天晚上,我都应酬回家了,她都还没回来……依我说,这孩子就是让你给惯坏的,小小年纪,什么没学,就学会烫头发,涂红嘴唇。她这个样子从我们家走出去,人家会怎么看。”
“每个时期的青年男女爱美的方式不一样,咱们得有包容之心。”
叶璇柔声站到丈夫身边,偎在他胸前。
“现在外面的小姑娘喜欢烫头发,也算是一种时尚吧。女儿从小没养在我们身边,我对她骄纵些也是有的。别生气了,回头我告诉她,让她把头发弄直,不涂口红,好吗?”
梁逸轩面对温柔似水的妻子,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平时一向没有主见的妻子,那一年,主意却突然大得惊人,竟毅然决然地追随他到五七干校。当时妻子身上还怀着身孕,旅途劳累,路过屏山县的时候,就产下了没足月的女儿。
当时别说营养,连填饱肚子都难,哪来的奶喂孩子。
眼见女儿饿得奄奄一息,梁逸轩只得狠下心肠,将女儿放在马路边,只希望好心人能救女儿一命。
这么多年来,妻子一想起女儿便泪流满面,都差点抑郁了。
落实政策后,他重返工作岗位,一家子的生活终于稳定下来,他这才有机会寻找失去的女儿。
几经周折,夫妇俩找到佐沟煤矿,这才知道,当年捡到孩子的白明堂已经被埋在了矿井下,白家早在几年前就举家搬到了青龙镇。
来到青龙镇,镇上的人说,白家是前几年才迁过来的,白家的两个女儿,确实有一个是捡来的。只是,白家两口子一个视大女儿如命,一个爱小女儿如宝,谁也说不清楚,这两个女孩子,谁是白家亲生的,谁是白家捡来的。
这事别人说不清楚,孩子的娘总能说清楚吧。夫妇俩当即决定,去找白家。
他们的运气不错,找到白家,正好就碰上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还告诉他们,自己就是白家捡来的孩子。
孩子的娘证实了这种说法,于是,夫妇俩重金谢过孩子的养母,便带着女儿回到了省城的家。
女儿失而复得,梁逸轩为此大宴宾客,将亲朋好友召集在一起,向他们宣布,十八年前失去的女儿找回来啦。
夫妇俩刚开始还担心女儿怯生,他们很快就发觉,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女儿明眸皓齿,光彩照人,很快就成为全场瞩目的中心。
梁逸轩却更担心了,女儿才十八岁,涉事未深,不知道世事险恶,人心难测。他告诉妻子,适当的时候,提醒一下女儿,她还年轻,还是以学业为重。一些不必要的社交,还是免了罢。今年没考上大学不上紧,复读一年,明年再考。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并非多余。女儿很快就迷恋上了这种灯红酒绿的生活,夜里不睡觉,早上不起床。跟着一群纨袴子弟醉生梦死,花天酒地。
梁逸轩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心里的忧虑更深了。
叶璇知道丈夫的心事,安慰他,“女儿已经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她应该知道,她自已在做什么。天太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就别等了,先去休息吧。”
“你认为,我现在上床,能睡着吗?”
梁逸轩叹了口气,“她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都跟哪些人交往?告诉我,我找她去。”
叶璇自责得眼泪都快下来了,“逸轩,我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女儿回来快两个月了,她的行踪,我竟然一无所知。小梅不喜欢我管她的闲事,我不想惹她不高兴,所以,所以……”
以妻子温婉柔顺的性子,当然不是伶牙俐齿的女儿的对手。更何况,她心里对女儿存着亏欠,就更不肯说女儿半句不是了。
梁逸轩这段时间在单位过得并不顺,有人向上级部门写了举报信,说他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虽然最后查无实据,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他却从此失势,在单位坐起了冷板凳。有人传言,他可能会被下派到企业。如果传言属实,就意味着,他仕途的上升通道几乎已经关闭。
有人暗示他,好好约束一下你女儿的言行举止,不要再授人以柄了。
他明白,女儿从乡下来,说话口无遮拦,一个不小心,便授人以口实。
他不想让妻子担心,一个人默默地扛下了所有,只想好好跟女儿谈一谈。没想到,夜里十二点了,女儿还没回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叶璇也担心起来。
“逸轩,小梅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呀?”
梁逸轩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安慰她,“别自己吓自己了,你刚才已经说了,小梅已经十八岁,是个成年人,她能照顾好自己。咱们再等等吧,再过一个钟头,我就去报警。”
夫妇俩提心吊胆地看着墙上的挂钟,当时钟指向一点的时候,梁逸轩终于沉不住气了。
“你在家等着,我去报警。”
门锁突然终于转动了一下,梁逸轩倏地拉开大门,发现女儿站在门口,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爸,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梁逸轩憋了一晚上的火气终于暴发,“你也知道晚了,为什么才回来?你要再晚一点,我就报警了。”
梁梅不怕叶璇,却怵梁逸轩。见他生气,赶紧低头嗫嚅着说,“对不起,爸,我以后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