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娟小试牛刀，便一举拿下机砖厂家属楼项目，还替肖华在公司扬眉吐气了一回。秦川陪着老爷子去李子坪，却一点也不轻松。
李子坪是屏山最偏远的一个小山村，汽车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道行进，走得十分吃力。有些地方坡太陡汽车上不去，所有人只能下车用力推。
到了后来，汽车实在是没办法再往前走了，所有人只能下车步行。
秦老爷子虽然一把年纪，长期的军旅生涯，让他练就了一身硬功夫。走起山路来，竟是面不红心不跳，健步如飞。
秦川就更不必说了，这样的山路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一点也不费力。
只苦了李县长一行。
他们以前也常下乡，却也只局限于交通方便的地区。至不济，也能通自行车。像李子坪这样的地方，人们都选择性地遗忘了。
走了接近三个小时，王主任才指着前面说，“翻过前面的一座山，就是李子坪了。”
李子坪实际上就是大山中一块地势稍微平坦的地方，令人意外的是，这里居然有水田。
也许少有人来这个地方吧，他们这一行人经过水田的时候，正在田里插秧的几个年轻人直起身来，用好奇的眼光仔细打量着他们。
秦老将军大声说，“老乡，你们这里就是李子坪吧。”
一个年轻人迟疑了一下才点头说，“对呀，你们就是县里来的干部吧。大队长今天一早就在大队部候着了，就等你们来呢。”
王主任皱眉，“不是说好了，让你们一起在村里欢迎老将军吗，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年轻人冷哼一声，“你们来也不看看时候，要是误了农时，我们一家人吃什么？”
村长吴长发怎么搞的，连这点小事都办法好，他这个村长恐怕也当到头了。
王主任心里恼怒，正要厉声喝斥，却被老将军摆手制止住了，“我们只是来随便看看，感受一下当年战斗过的地方，没必要兴师动众，打扰老乡的生活。”
李县长低声说，“不要再说了，走吧。”
这里虽地处大山深处，水资源却十分丰富，路上到处都是流淌的山泉水。
只这么一来，路就难走了。
大伙儿一步一滑，走得十分艰难，好容易才穿过这条泥泞的小道，来到村口。
锣鼓声突然响起，众人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村子里哪户人家在办喜事，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已经跟一个黑壮汉子热情地迎了上来。
王主任一眼就认出，那黑壮汉子是李子坪的村长吴长发，干部模样的人，则是红山公社的社长郭其江。
郭其江一把握住秦老爷子的手，激动地说，“老将军，听说你要来，我激动得一宵没睡着啊。”
老爷子感慨，“多少年没来了，这里的变化还是挺大的。不少山都开垦出来，种上了庄稼。”
郭其江见吴长长一脸木讷地站着，忙捅了他一下。
“吴村长，你还有没有一点眼力见，这是省里来的秦老将军，这是李县长。这次专程来你们村看望乡亲们，还不快打声招呼。”
也许是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吧，吴长发说话有些口吃，“秦老将军，李县长，去大队部坐吧。”
秦老爷子却一脸和蔼地握住他的手说，“吴村长，打扰了。”
吴长发受宠若惊之余，心里却也叫苦不迭。
县里的干部能关注到他们李子坪，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可他们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啊。
土地下户后，他也分了一份田地，不再是脱产干部。现在正值农忙季节，抢种抢收的时候，这个什么老将军突发奇想，来这里怀旧，不是给大伙儿添乱吗？
不过，他还是按照昨天王主任教他的话，嗑嗑巴巴地说，“常听老一辈的人念叨，说有一个叫秦海山的英雄，打仗可厉害了，还是神枪手，百发百中，令敌人闻风丧胆……”
如此蹩脚的表演当然瞒不过秦川。
不用说他就知道，这人说的话是王主任事先安排的。但他没有说破，只抱着双臂冷眼旁观。
秦老爷子性情耿直，哪里知道地方官里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听吴长发这么一说，顿时激动起来。
“这么说，乡亲们还记得我？”
这么一来，就把吴长发的思路打乱了。
他是村里少数能识字的人，所以，才被公社任命为大队长。昨天晚上，他点着油灯，好容易才把王主任写的稿子背了个大概。没想到，老将军却不按套路出牌。这让他的脑子一下子变成了浆糊，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乡村一级的干部素质普遍不高是事实，可这个吴长发的表现也太差劲了吧。也不知道郭其江是怎么搞的，竟弄这么个人当大队长。
郭其江看出了李县长的不满，忙说，“有什么话，咱们还是到大队部坐下来慢慢说吧。”
大队部设在村头，看得出来，这里原来是一座小庙。稍加改造后，便成了李子坪村的大队部。
一行人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中，来到大队部坐下。
早有女人手脚麻利地给每个人奉上茶水。
大伙儿虽然口渴得不行，端着碗，却有点喝不下去。
碗倒是洗得挺干净的，就是水有点浑浊，还带着一丝泥腥味。别说吃，光是看着，就让人不敢往嘴里倒。
秦老爷子也觉得奇怪，当年在这里打游击的时候，从没觉得这里的水质不好。现在怎么觉得，这里的水有点喝不下去呢。
他把茶碗放在凳子上，这才感慨地说，“多少年了，这里好像还是老样子。我记得当年养伤的那户人家姓周，这次来，我一定要好好谢过那老人家。”
吴长发忙说，“周大娘，你过来看看，这位老将军是不是在你家养过伤的秦队长。”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过来，用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秦老爷子，“秦队长，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见到你。”
老爷子有些惭愧，“老嫂子，我对不起你啊。我说过，等革命胜利以后，就来看你的。这个时候才来，你不会怪我吧。”
周大娘的嘴唇嗫动了一下才说，“你是做大事的人，这点小事，亏你还记得。”
老太太身上的补丁叠着补丁，却洗得很干净，满是沧桑的脸上，全是皱纹，只是耳聪目明，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革命胜利这么多年了，老嫂子的日子过得似乎并不好，老爷子心里一阵难受。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和蔼地说，“老嫂子，家里现在都有些什么人啊？”
周大娘擦了一下眼睛，这才缓缓地说，“家里老头子走得早，四个儿子只长起来一个，早娶妻生了。最小的孙子现在都十八了。”
老爷子有心帮衬老嫂子一把，于是说，“我好容易来一趟，都叫过来见见吧。”
周大娘忙说，“这会子他们正在田里插秧呢，我这就叫他们去。”
秦老爷子只得说，“那就等他们回来再见吧。”
他转身对吴长发说，“吴村长，你张罗一下，把村里人都召集起来，杀头猪办酒席，钱算我的。”
吴长发精神一振，立即说，“行，我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