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是不是睡得太冷了？”
稚嫩的童声传来，邬倩倩脑子里一个激灵。她睁开眼睛，郑雅圆润的小脸出现在眼前。
郑雅把电风扇关了，从柜子里拖出裙子换上：“后半夜下雨降温了，你把厚被子给我，薄被子自己盖，冻了也不知道起来关风扇。妈妈睡觉不是这么沉的啊。”
邬倩倩略有茫然。恍惚间分明还是几年前，梦里的郑雅还很小，缠着自己抱，一眨眼竟然过去这么多年了。更远之前，她也是个大学生，有理想有抱负。而现在不过是为生活所累的女人。邬倩倩一时微微感伤。
邬倩倩起床做了粥和几道小菜，吃起来分外清爽。打开窗户，天气又热了。郑雅还有几天才开学，况且是寄宿学校，这两天便懒懒的不愿意动弹。
邬倩倩让女儿乖乖玩笔记本电脑，把文件收拾了，换上职业装。今天她得去公司报道。南方的公司在北京的这个分支，其实不大。不过大部分精英员工都需要来这里培训两年。工作坐落在繁华街的五层楼。邬倩倩向上级报道，领了证件，又跟新同事打了招呼。
正在腼腆的寒暄着，总经理的办公室门开了，从里面走出的赫然是我。我身边跟着几个看起来干练专业的助手。他在办公的时候一贯戴着眼镜，看不清他的双眸。
经理点头哈腰的领我往电梯走，语气里满是恭维：“希望这次能与贵公司合作愉快，其实我也知道我们算是高攀了……”
我穿着白色的名牌衬衫，经过邬倩倩时停下脚步。
邬倩倩能见到我，说不清是意外还是什么，却始终是高兴的，打了个招呼：“我。”
经理还要说话，我抬了抬手，把目光移向邬倩倩：“你来报道？第一天上班？”
他的语气很淡，声量也不大，不过我这样的人，他只要注意谁，那个人就会成为焦点。或许这就是他所谓的狐假虎威吧。
邬倩倩转了转眸子，周围同事的神情都不一样了。
她笑笑：“是报道。礼拜一才上班。”
我神色谈不上愉快，看了一眼表：“快中午了，我请你吃饭。走吧。”
邬倩倩下意识要拒绝，不过经理猛然对她使眼色。她也不是傻瓜，很明显我跟公司在进行一个项目，容不得半点闪失。拿了东西，邬倩倩忐忑的上我的车。
跟在我背后几个人很是识趣，自动就消失了。两个人在就近了餐厅吃饭，我叫了一杯饮料给她喝，靠在椅背上注视她。
那种不是很强烈的，考察的注视。他淡淡道：“回来北京第一天，还算习惯吧？”
邬倩倩唇角有笑容：“还好。晚上挺凉快的，没想像中那么热。”
我自己点了一杯茶：“住的地方怎么样？”
邬倩倩想了想，坦白的说：“其实不错。公司提供的宿舍家具什么的，还是很全面的。就是床有点不结实，小了点。昨晚小倩睡在上面，一翻身我就能听见，害怕她掉下来。我想，可能要换一个大一点的。”
我闻言，放下茶杯，皱起眉头：“你和小倩睡在一起？难道只有一间卧室？”
邬倩倩有点尴尬。母女两个睡在一间卧室本来就很正常，不过我的语气沾染了些严厉。
这让她摸不清个所以然：“我们中间有挂布帘的。再说过两天开学了，小倩就要寄宿了，只能周末才回来。不要紧的，小倩还这么小。我是妈妈，又不是爸爸。没什么顾忌的，况且北京寸土寸金，这已经是公司能提供比较好的了。”
我把眼镜摘下，目光灼灼：“郑雅是孩子不懂事，你这么大年纪了，你也不懂事？邬倩倩，现在这个年代，谁还跟父母一个房间？”
邬倩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默默地喝饮料。
我安静了一会，道：“我有间房子，离你们的公寓不远。跟我工作的地方不是一个区，我平时不怎么住。你先跟小倩去住着吧。”
这就怎么都不好意思接受了。
邬倩倩连忙推辞：“真的不用。我，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我和小倩……”
我用一个目光止住了她的话。他微微皱眉，站起身：“倩倩，你回去收拾一下再说。我下午有个会，晚点联络你。”
邬倩倩望着我的背影，眼睛渐渐敛下了。一个深爱的男人，愿意这样对她好。她毕竟还是感动的。只是一切都让人不安。
我有时候温柔有时候疏远，更多时候，就像隔着一道墙。她往前，我就退后。但是他退后，却绝不允许邬倩倩脱离他的视线。
邬倩倩以为我只是随口说说。她买了北京小吃回家，跟郑雅欢欢喜喜的吃饭看碟，突然接到了我的电话。望一眼天色，已近黄昏。
我的声音浑厚：“收拾好了？”
邬倩倩简直目瞪口呆了，我来真的？
她郁闷的看了看小倩：“我以为你说着玩呢，我还没开始收拾……其实我……”
我顿了顿：“要不要叫搬家公司？”
邬倩倩的声音高了几个音符：“不用！搬家公司的钱我怎么都不会让你付，可是那么贵，我自己也肯定不会付！我，你千万别叫搬家公司。”
我沉默片刻，竟然轻快的笑了：“大学的时候你不是这个样子，没想到做了妈妈，真的脾性都变了。什么都精打细算起来了。”
邬倩倩把凑过来偷听的郑雅推开：“我这叫做为女儿打算，你懂不懂，不懂笑话我。女儿要富养，况且小倩将来大学，深造，出国，我都要考虑。哪有你这样的，什么都不管。”
我‘恩’了一声，淡淡道：“我为什么要管？”
邬倩倩猝的缄默了，支支吾吾：“总之你不懂。”
我并不追问，只是说：“那你快一点吧。等下有人会去接你们。那说的那个床，直接扔了。平时用的家电也不用带。我那里东西基本都很齐全。我这会要跟英国人网络开会，可能晚点过去。”
邬倩倩不敢再怠慢，叫上小倩把东西打包起来。她们母女两个本来随身物品也不多，最多的就是郑雅的裙子。前来帮忙的人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对邬倩倩非常客气。把行李稳稳妥妥的送到公寓，连邬倩倩要给的小费都不肯收。
“刘先生吩咐的，我们只是做应该做的。”其中一个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很潇洒。
郑雅跑到客厅窗户旁边，兴奋得大叫着：“哇，妈妈，这边景色太漂亮了！”
邬倩倩看女儿这么喜欢，心里也高兴。她边整理东西边四处打量。公寓很有我的风格，色调沉静，不怎么张扬，有一种低调的华丽。落地玻璃窗被郑雅推开，阳台对着楼下大面积的青草地，清朗宜人，为盛夏的燥热减去一份烦闷，多了一丝沁凉。
室内很干净，空气也好，安心舒服。
邬倩倩先把郑雅的东西搬到小卧室，大致上摆放好，拉着自己的箱子来到主卧房。她望着墙上的一幅画，愣了半天。那是奶瓶小时候，在水果篮子睡懒觉。这幅画她熟悉的不得了，画者正是邬倩倩本人。
她目光暗了暗，打开衣柜的时候，又是一愣。里面挂着男人的西服和衬衫，还有一些休闲衣。细看风格尺寸，都是我的。邬倩倩不知道怎的，觉得有点紧张。她手上本来有一件自己的衣服，犹豫了半响，还是不敢摆在我的衣服旁。
相比于邬倩倩的半喜半忧，郑雅完全是兴奋。
她兴高采烈的在屋子里乱动，感叹：“妈妈，你看那个架子，我知道那是放水果的，很贵的！还有还有，你看浴室了吗？那个莲蓬头有三个耶，据说是按摩式的……”
邬倩倩笑着看郑雅闹，满是幸福感。这房子处处有我的气息，一点也不空旷。邬倩倩昧着良心‘调查’了几个地方，不由得啼笑皆非。我虽然大部分阅读资料都是金融收购有关的，不过书柜紧里面居然还有漫画。而且有些漫画书，久远到了大学时代。冰箱上竟然也有便条，工整的字体，一丝不苟的写着‘鸡蛋一打，牛奶三袋。’等琐事。
忽然觉得，即便我若即若离，不过他们的距离，似乎近了一点。
打开床头柜，看到了更多的金融杂志。邬倩倩将自己的一些东西放进去，不禁觉得奇怪，这里别说是冬妮的，就连任何女性的物品都没有。客观来说，我过的生活，实在说不上多姿多彩。上一次她去阿不家，可是发现了N个牌子的保险套。邬倩倩脸红了红，闭着眼摇摇头。她觉得亏欠我太多了，无论如何要表示一下。
……
邬倩倩决定请我吃饭。
不过她对近年的我，喜好十分没有把握。再三思量，还是选了一家以前大学时候常常去吃的餐厅。郑雅对我崇拜到天上有地下无，一顿饭间不断的给他夹菜。邬倩倩就更忙了，不止要给我夹菜，还要给郑雅夹菜剥虾。
郑雅开心的吃虾，又道：“真可惜，我过不了几天就要走了，要去寄宿学校了。妈妈，我真不想去。”
邬倩倩正色道：“这是小倩你的选择，你就必须要承担。再说，就算一开始不习惯，集体生活是很有必要的。你如果从小就能学会怎么跟人相处，是个好机会。放心，妈妈每隔两天就去看你。”
郑雅嘟着嘴：“你当然这么说。你的大学生活那么精彩，可是我是小学，肯定不会像你一样，有好多男生排长龙追求。”
正在喝酒的我抬头看了邬倩倩一眼，邬倩倩顿时尴尬得无以复加。
她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不过是想把寄宿生活说的更有意思。事实上，她大学时候，追求者压根排不起来队的。零星的三两个都被对面的我用各种方法铲除了。
邬倩倩感到自己脸红了。
郑雅‘妈妈，妈妈’的撒娇，我突然温和道：“你妈妈说得对。跟大家一起住有好处。”我一开口，郑雅就乖乖的顺从了。
邬倩倩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你啊，你就光听刘叔叔的，不听妈妈的话。”
我的目光也温软了不少。一顿饭吃得差不多，郑雅非要去跟前台要纪念品和糖果。
饭桌上只剩下邬倩倩跟我，邬倩倩从包包里掏出准备好的信封：“我。”
她犹豫不决。跟我提房租，怕他不高兴。可是不管我是多大企业的老板，她也不能这么占他便宜。他提供房子，送笔记本电脑，这让邬倩倩身为小倩的母亲，感到非常不安。
我的眼光落到信封上。
邬倩倩解释：“你帮的忙不能用钱算。不过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然我住的不会安心的。”
我看了她一眼，叹了叹，没什么表示接过了信封。
邬倩倩刚呼出一口气，我却招呼：“小倩，过来。”
捧着糖果往回走的郑雅蹦蹦跳跳过来，我用指尖把信封夹着递过去：“这个给你。喜欢买什么就买。”
郑雅不明所以，正要伸手，邬倩倩连忙抢过来，难堪的喊了一声：“我……”
我已经站起来，这就是要离开的意思了。
他穿着外套，淡淡道：“你别穷酸了。”
言语间没什么温度，却显然不高兴了。郑雅忐忑不安的送我出门，邬倩倩僵在那里，看着手中的信封，怎么都想不出她什么地方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