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倩倩笑笑:“没想到我口中的朋友就是你。你有他这里的钥匙?”
陆浩仁脱下鞋,耸耸肩:“嗯,有时候过来蹭个饭。我虽然不怎么做饭,可是叫的外卖还不错。”
他在沙发上坐下,显然是熟客,非常惬意:“你这两年过得如何?”
邬倩倩到厨房把火关上,也坐到了陆浩仁的对面:“还不错。我个人倒没有什么,我把大部分生活重心都放在小倩身上了。小倩是我女儿郑雅的小名。”
陆浩仁微笑着,安静了片刻,才道:“小倩怎么样,乖不乖?”
邬倩倩颇感到自豪,眉飞色舞的说:“她是个小大人,懂事不说,还很聪明,考上了北京的资优儿童寄宿学校。我跟她说就在家附近上学吧,免得我们分开,还被她说没有远见。找个时间见见面也行,毕竟你也算她的舅舅。”
陆浩仁眼底闪烁。他看着邬倩倩,缓缓道:“我刚才去拜祭冬妮了。”
赵冬妮在邬倩倩的世界里,虽然还没到面目模糊,不过也没大多印象了。我从来不提她,邬倩倩离开北京以后,自然再不会碰触赵冬妮的事非。她想到那个漂亮的,早逝的女人,不禁有点惋惜。如果当年我让她捐赠肝脏,也许赵冬妮就不会死。
不过严格说起来,她也不会因为这个而生我的气。
日暮时分,晚霞从落地窗照入客厅,肆洒灿烂的光芒。
邬倩倩一叹:“或许我也该去看看她,以表诚意。”
陆浩仁往后靠靠,沉吟着,最终还是低声道:“我拜祭的不只是冬妮,还有她孩子。”
邬倩倩抬头看他,眉目中满是意外:“冬妮还有个孩子?我从来不知道。”
陆浩仁偏过头,望着她笑:“倩倩,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一顿,接着道:“那是我和冬妮的孩子,跟郑雅差不多年纪,同一天出生的。不过因为各种原因,出生后不久就断气了。不足两天,眼睛都只睁开了几次。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也许是落日的余光。
也许是方才的伤感。
邬倩倩听陆浩仁谈这个夭折的婴孩,越发的伤心。伤心的想落泪。毫无理由的。
邬倩倩揉揉湿润的眼睛,把一切归于自己的孩子健康茁壮,而那个不知名的孩子夭折,她是在同情冬妮。不然哪里有理由解释这种莫名的心酸?
邬倩倩轻声说:“真可怜,还那么小。”
陆浩仁望着她,但笑不语。
两个人在寂静中坐着,陆浩仁突然倾身,道:“以前你不在北京。现在你既然回来了,以后有时间就多出来见见面吧。不然都生疏了。谈谈工作,谈谈家庭什么的。爸爸也说想看看你。”
邬倩倩握了握拳头,只道:“……好,我带小倩去看他。”
陆浩仁笑了。他跟七年前一样,笑时很温暖,恍如一阵风。
邬倩倩道:“我刚刚做了饭,我这就要走了,一会我回来,你们趁热吃。还有汤。”
陆浩仁扬眉:“你做饭,能吃吗?”
邬倩倩被狠狠地得罪了。
虽然说她做饭天赋不大,不过实践证明,在不会做饭的人做了七年的饭,怎么说也有口碑了。她用凶残的目光瞪陆浩仁,陆浩仁笑出声。两个人正闹,我却真的回来了。
他顺手挂起西装,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对陆浩仁道:“过来了?”
陆浩仁嘿嘿一笑:“来送东西啊,我是个尽职的人,你知道的。想不到遇到惊喜了,你不够意思啊,倩倩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我转身和陆浩仁面对面:“你既然也没特意问,不相干的事情不用特意说。”
邬倩倩顿时觉得尴尬。
她站起来,道:“天色不早了。我家里还要做饭呢,我要去接小倩了。你们慢慢吃。”
我一叹:“我送你。”
他不等邬倩倩回答,淡淡道:“当还你一顿饭。你要我请吃饭还是送你这一次?”
商人不愧是商人,什么事情都能分割的这么清楚。
邬倩倩自然选择前者。送她回家也就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不用像一顿饭那样拘谨。两个人上了我的车。那是一辆漂亮的深蓝色HONDA。价格不菲。
我开车一如既让的小心翼翼,四平八稳。
邬倩倩望着窗外的黄昏风景,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以前也听你说过,原来冬妮跟你还有个孩子呢。刚才听陆浩仁提起来的,出生没多久夭折了。真可惜。”
我握着方向盘,眸色深了深:“以冬妮当时的身体,我有心理准备了……不算可惜。陆浩仁还说了什么?”
邬倩倩纳闷的道:“没什么,就这么多。”她转头看我的侧脸。
他抿着唇,薄薄的唇线微有无情。邬倩倩不提那孩子还好,一提起来,心中又一疼一疼的,控制不住。
她吸吸鼻子,握着拳头:“你怎么能不觉得可惜呢……那个宝宝甚至还没能睁眼看看这个世界。那毕竟是冬妮用生命换来的。相比之下,命运对我就太宽容了。小倩一天天长大……”
我将车停在邬倩倩的楼下,看着她:“倩倩。”他说,声音很低。
“嗯?”
我的目光变得很温柔,温柔似水:“不要觉得可惜。小倩健康的成长着,你带着她,快乐的过日子。当初的一些事情,说开了也是多余伤感。冬妮已经去世了,孩子也没了。再过于执着也没什么好处。”
邬倩倩不禁道:“可是……”
我伸出手指,安抚似的,轻淡的碰她的头发:“该受惩罚的人,已经得到了惩罚。”
他的语气也很柔,却夹带了无可质疑的坚定:“全都,得到了惩罚。”
冬妮死去了,而他,他要永远从远处看倩倩,再不能走近她。
为了守住谎言,也为了惩罚自己。
邬倩倩盯着我坚持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
所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句话并不全是空穴来风。
阿不经过邬倩倩公司楼下,邬倩倩午休时间正好来跟他聊聊天。两个人虽说经常联系,不过前一个礼拜几乎没有通过话。
邬倩倩总觉得自己是阿不的大姐姐,要给他自由,不然就会被笑大婶。
两个人在街角吃羊肉串,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堆人,手里碎啤酒瓶,棍子,什么都有,围上阿不就打。
一切变的恍然如梦,第一次见阿不,他也是这样当街打架,还推了她一把。不是冤家不聚头。
邬倩倩还来不及躲,左手就被划了一道子。打架她绝对是不在行的,以前为了愚小娴报警,结果闹得早产,她也绝不会再做威胁黑社会这种蠢事了。所幸阿不比较能打,两边撕扯没几分钟街警就过来了,帮派分散,阿不的手臂跟后背都有血痕。
警差看了一眼,道:“先去医院,一会录口供。你小子出名了啊,这几年不安分子你年年榜首。”
阿不一把拽过邬倩倩:“你没事吧,疼不疼,都是我不小心。我们先去医院。”
邬倩倩捂着手,担忧的看阿不:“你比较严重好吧……你看后背,血都浸透了。等我给小倩打个电话,我们去医院。早叫你收敛你又不听。”
阿不跟邬倩倩被‘护送’到医院去,没多久我就来了。阿不无父无母,要被拘留录口供连个能保释的难找。所幸我是他的上司,跟警方粗略的谈了几句,摆平了这件事。我走进公众病房,脸色很沉。他看了眼阿不,没说什么,等看见邬倩倩手上的伤口,脸色就更不好了。
我走到她身边,眯起眼睛:“你怎么搅和进来了?你多大的人了,看到打架不会躲吗?万一受伤的不是手那怎么办?”他的语气少见的严厉,不由分说地拉过邬倩倩的手,力道却很轻。
邬倩倩笑笑:“没事,就跟做饭被刀划了一样,消消毒没有大碍的。”
我还是寒着脸,回头看阿不:“是哪些人做的?谁这么嚣张大街上找你麻烦?是前两天你去处理的那伙人?”
阿不身后有漂亮的护士再帮他上药,他呲牙咧嘴的道:“不清楚,这一批人都不熟。等我出院了我们再好好查一查。”
我指着邬倩倩:“出院之后你打算还像今天这样,带她去吃饭,看着她受伤?”
这话说得就有一点不近人情了。邬倩倩看我,头一次发现他的轮廓变得生硬了。
她拉拉我的衣袖:“算了吧,阿不也不是故意的。搞不好你们那些人很难惹。”
我笑了:“北京还能惹我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邬倩倩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却也为阿不抱不平:“那你也不能怪阿不。这又不是他的错。如果当时你在那里,你也不一定能护我周全。这次跟你没有关系,要你替我们追究多不好意思。我们都不要趟这浑水了。”
我沉眼看她。
半响,他突然淡淡笑道:“你客气了,倩倩。他们找阿不的麻烦,阿不是我的员工,怎么会没得罪我?打狗也要看主人。”
他笑着看阿不:“你说对吧?”
阿不身后的护士笑了,不管是否含有轻蔑,阿不却觉得顿时狼狈不堪。我说话多有玄机,这话却是明明白白的影射阿不了。
邬倩倩皱起眉头,语气也不好起来:“我,你能不能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我望着邬倩倩,若有所思:“刚刚郑雅给我打电话了,她挺担心你的。我告诉她我找到你就送你回家。别让她担心,我们走吧。阿不这边,我疏通了,警方不会找他麻烦。”
邬倩倩听到女儿担心,一颗心都化了。
她手上包着纱布,犹豫的看阿不:“那他……”
阿不拉过邬倩倩:“没事,我大男人还要别人送吗?不用。”
他也看了一眼我,把邬倩倩拉得更近了一点:“刚才我舍身保护你,很帅气吧?愚小娴就是这样死心塌地的爱上我的,怎么样,有没有动心?”
邬倩倩啼笑皆非:“你真的没有一刻正经。”
阿不却正了正神情,非常认真地说:“不,我很认真。我跟愚小娴这么多年纠缠,却无法患难见真情。可是我和你,却不止一次在危难中共同脱险。谢谢你,让我觉得世界没有这么冷。”
他的眼眸变得火热,陌生的火热。
阿不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时常被称为‘电眼’。当他炙热的看邬倩倩,邬倩倩突然隐隐感到,一种似有似无的变化。
我扯着邬倩倩的手腕,手有一点抖:“走吧。”他淡淡地说,声音却是平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