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地,卓思慕只是站在凌柯面前,淡淡地说:“正如青姑娘所言,卓思慕在大理府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死在凌柯手里。”
凌柯断然不会想到卓思慕能说这样一番话出来,委实不甘心,正要去掀那红盖头,慕容瑾抢步上千,抓住凌柯的手,怒道:“我这丈夫都还没掀,你动个什么劲儿!”言辞之中,毫不退让。既然卓思慕都这样说,他身为她的丈夫绝不后退!
“好一个死了!那你又是何人?”
卓思慕悠然道:“凌大侠不是看到了?我夫家复姓慕容,自然我是慕容夫人。”
心疼的喘不过气,但此刻站在她身边的是慕容瑾,他为她做太多,她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尽管可能只有短短几日的夫妻,但她能给慕容家带来数以万计的珍宝。
“我以为我们之间是百分百的信任,我以为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能理解,我以为你会等我,我以为我办完事就能找到你,没想到还是我错了。”凌柯冷笑着,“是我太高估我自己,还是我太高估你对我的情?”
情?他现在还要跟她说情?
卓思慕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破口大骂,当初在剑门关他和纪云黛搂在一起,而后在大理,他为纪云黛跟疯了一样,这样还来跟她说情?
慕容老爷在堂上坐着,站起来也不是,说两句也不是,愣在那当作木头。
凌柯心有不甘,上前两步,手中蓄势待发,他要带走卓思慕!
他眼中的坚定让慕容瑾为之动容,他们原本就是一对璧人,只是为何凌柯要费尽心思和卓思慕摆脱一纸婚书,现下又来抢亲?
正在慕容瑾犹疑之际,凌柯已然拉着一身红装的卓思慕奔出门外,院内的宾客哗然,匪夷所思地看着凌柯明目张胆地带走慕容家的新嫁娘,一些三姑六婆交头接耳等着看这场好戏。
鲜红的盖头死死地拽在手里,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面颊上擦上了浓厚的胭脂,唇上的颜色也娇艳欲滴,她也可以媚态横生,偏偏是在别人的婚礼之上!
男人压抑着努力,阴鸷的眼眸闪过一道杀意:“我们的婚约呢?”
她清瘦了不少,尖尖的下巴好似能滴出血来,一如当初她看着手腕里的血流入纪云黛的身体之中。
婚约?真是个好笑的词儿!
“大理叶榆泽,你我早已恩断义绝,难道你还能让破玉还原?”
玉碎的声音再次撞击着凌柯的心脏,他怀中的东西硌的他生疼,这样寒冬腊月之中他依然穿着单薄,寒风之中的闲云野鹤,当真是她卓三小姐不能掌控的男人。
卓思慕裹了裹身上的嫁衣,红得刺眼,她倦了乏了,只想安静地过往还余下的几个月,为何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思慕。”
他不敢在喜堂等候,生怕她一去不回头。
凌柯警惕地将卓思慕护在身后,目光冷冽:“她是我的未婚妻!”
慕容瑾拧起眉:“你的?你是指傲天城的卓三小姐吗?难道你方才没有听清楚,当初她已死在大理,死在一个叫凌柯的人的手上?”
面对慕容瑾的挑衅,凌柯竟然无力反驳。
卓思慕埋下头,盯着脚上的红绣鞋,上面的金丝银线分外抢眼,在她眼中却是满目疮痍。
一双手轻轻搭在凌柯的背脊上,能明显赶到凌柯浑身一震,他唇瓣拉开弧度,笑容在下一刻瞬间凝固:卓思慕竟将他推开,大步流星往慕容瑾的方向走去。
她死心了吗?对他失望了吗?
凌柯绝不愿意让卓思慕安然地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之中,愤懑压制不住,火气腾得窜上来,三步并两步拉住卓思慕,眼眸尽显阴鸷,瞧得卓思慕心生寒颤。
“那夜我们柔情似水你都忘记了?”他眉眼轻挑,余光瞟向了慕容瑾,果然,慕容瑾脸色大变。
凌柯右手拽住卓思慕,左手手指在她红唇只是摩挲着,脸上竟带着恶魔一般的笑意:“我还记得,你唇间的味道,淡然如兰。”
言辞间的轻挑,他还是凌柯吗?
慕容瑾大步上前:“凌柯!你不配她这般对你!”
他记得卓思慕在湖心小筑坚定不移地说出那个肯定的字,他就清楚地知道,这辈子在卓思慕心中,凌柯无人能取代。既生瑜何生亮?没想到这句话在他们之间倒是深有体会。
“亦珞!”
卓思慕一双眼无辜地看着慕容瑾,眼中充斥了祈求,她不愿意在凌柯面前示弱,她不愿意看到他痛不欲生的样子,如果当真要人死,那便只能是她,她要为父赎罪,只能保住纪云黛。
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
慕容瑾的软肋是卓思慕,卓思慕的软肋是凌柯。
凌柯察觉到了慕容瑾和卓思慕之间必定有事瞒着他,却想不出来,不由得开口:“出事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抵不住卓思慕心头的感慨万千:若然当初在大理他能这般敏锐,她也不至于此。
四目相对,却找不到话来说。
他曾经想过,在查出真相之后寻到她,将所有的一切都交代清楚,而后携她离开这混乱的江湖。他在心中憋了许久的话,曾想过无数个情节,偏偏没有这样肝肠寸断的光景。所有的话都在卡在喉咙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在最美的年岁遇上,在最细腻的情感之中动容,偏偏敌不过信任二字。一步步沦陷,一步步万劫不复,终千疮百孔。
雪粒子落下来,坠入河水之中,悄然无息。江南的雪不比北方,一落下来,便化为乌有,难道他们之间也是这样?
马儿嘶叫的声音传来,叶宛若正忙着安抚慕容老爷,青儿一个箭步冲出去,看到马背上的两人这才松了口气。撞上慕容瑾的目光,慕容瑾心领神会:“无事,安心。”
叶宛若瞪大了眼睛,看着款款步入喜堂的三人,这什么情况?不大打一场吗?不分个胜负抱的美人归吗?慕容瑾气定神闲,看起来依旧神采飞扬,好似方才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再看一身红装的卓思慕,这一年她是成长了不少,不哭不闹,面对凌柯竟然能气定神闲地嫁人,她对凌柯就没有一点点的留念?他们出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叶宛若沉静思考的时候慕容瑾和卓思慕已然拜过堂,成了礼。
叶宛若望着江湖人眼中说的那对璧人,始终觉得有些遗憾,不免幽幽一叹:如果那时候他来搅局,我一定跟他走!
莲子百合,花生红枣,一堆堆的像座小山似得。
喜娘拿着称在一旁候着,此刻门开了,他异常的清醒。喜娘不由得“咦”了声,根据她参加婚礼这些年,没有哪一个新郎官不是醉醺醺地走进婚房,能醉醺醺地走进婚房都不错了,有些甚至是被人抬进来的,难不成他是千杯不醉?
慕容瑾看了一眼喜娘,轻描淡绘道:“你们都退下。”
喜娘将手中的称递给慕容瑾,说了句“称心如意,秤不离砣”之内的话便退出了房门。
慕容瑾步履轻盈,他从未有这样开心过,连酒都没敢喝,全都将那些敬酒的人让其他人挡下,只为了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成为他夫人的卓思慕。
这样的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吗?
红烛悠哉哉地燃烧着,比之外边的烟花都绚烂,温暖入心。
金漆秤杆将那红盖头掀开,今日的她较之昨日面色苍白了些许,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轻轻地靠在她身畔坐下,这一切好似梦境一般。他从没有想过,真的可以娶到她。从来她在江湖之中高高在上,慕容家虽也算是江湖世家,但与那傲天城比起来,可是逊色太多。且,她尚有未婚夫婿,初见她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之间应该是不可能,但老天偏偏与他开了个玩笑。
不知为何,慕容瑾忽然叹了一口气,将床上的被褥抱起就走,卓思慕一怔,长身而起:“你去哪儿?”
慕容瑾惨淡一笑:“只要你心中尚有他,我绝不碰你。”
他说的轻描淡绘,心中却不是滋味。
“亦珞。”卓思慕感激地看着慕容瑾,凌柯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如何能拔掉?
爱一个人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忘掉一个人那是一辈子的事。
烟火倒映在太湖之上,镜中花也不外如是。
偶尔画舫划过,一丝丝的波澜划过眼际,他终究是把她弄丢了。
一壶浊酒,拼命地往嘴里灌,就这样醉的不省人事才好,怎奈酒入愁肠愁更愁,越喝越清醒,醇香的酒滑入喉头却是苦涩难以下咽。“哇啦”一声,吐的翻江倒海。瘫坐在石块上,往后一仰,夜空的星光灿烂无比,此刻他却没了心情。
明亮的眼睛映入眼帘,他皱起眉来:“你怎么来了?”
她面色不改,淡淡一笑:“我只是来瞧瞧你死了没。”
凌柯苦涩一笑:“要凌某的命,只怕叶小姐还没有那个份量。”
叶宛若嘻嘻道:“你的性命我拿来作甚?也不怕脏了我的手?”叶宛若连续两个问号,让凌柯不知该如何回答,叶宛若也没有想过要他回答,只是慢吞吞道:“你亲眼瞧着思慕成亲是什么感受,痛不欲生吗?”
凌柯眉头紧皱:“你是来看凌某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