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信于离魂咒的施展,却忘了还有一人是个例外。”
木雁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春蓉觉得这人煞是难缠,已经有些不耐烦,就在她预备转过身去,借用靖怀王的名头去敷衍了事之时,目光定格在木雁寒手中的一朵绢花上。
随即摸摸头上那已经空了好几天的位置,不可一世的神色有了变化。
“你说金家失火那晚你没有在场,那么请问…”
木雁寒顿了顿,将那朵被烧过大半的浅色绢花,抛向了她。
“为何本属于你的绢花会出现在金家长工,张力的尸体上?”
春蓉的视线,一直跟随着绢花落地,此刻的她没有理会木雁寒的质问,反而是将那朵已经几乎就剩一半的绢花,从地上捡了起来。
仔仔细细地拍掉了上面的泥土,奉若珍宝。
“我说怎么不见了…”春蓉喃喃自语道:“原来是掉在了这儿。”
木雁寒将手按在了出尘剑上,随时准备应对春蓉的发难。
春蓉却一反常态,也不着急离开了,两人又恢复了之前对峙的局面,等了一会,她竟然主动与木雁寒聊起天来。
“东西不见了,可以找回来,那人呢?”
“…”
木雁寒没有回答,春蓉也无所谓他是否搭话,继续说着,也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出生的时候,正是娘亲的第三个女儿,那时,娘亲已经生了四个孩子,除了早夭的二哥,都是姐姐,父亲大怒,一气之下,将我过继给了养父…”
春蓉目光悠长,似是要将这黑夜看破一般。
丁家在陪都算是不小的门楣,比起庐城经商的金家来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掌柜丁宏在发妻去世的第三年,找到了新夫人,也就是春蓉的生母,丁夏氏知书达理,勤俭持家,丁家老太爷见二人相敬如宾,对这位续弦的夫人,也还算满意。
可是好景不长,丁夏氏的肚子不争气,一连两三年,都不见动静,丁宏坐不住了。
不但对待丁夏氏越来越冷淡,时不时地还会拳脚相向,两人的夫妻生活也愈发地不和谐。
丁夏氏听了很多人的意见,找到一个老中医求了个偏方,每天最苦的药要喝三碗,吃下的东西,过不了多久,就会吐出来,一直坚持了一年,才初有成效。
十月怀胎的苦楚自不必说,没想到好不容易盼到婴儿落地,等来的不是丈夫和家人的宽慰,而是责怪。
“没用的东西,丁家好吃好喝就伺候出这么个不带把的?”
丁宏一把打翻了奶妈手里的水盆,血水溅了一地,丢下刚生产完虚弱的丁夏氏和啼哭的婴孩儿,拂袖而去,当晚都没有回来,听说是宿在了花街柳巷。
以后的连续数年,丁夏氏都在备孕、怀孕和生产的煎熬日子中度过的。
直到第三年生下一个儿子,才有了打扮的心思,不过参与了寥寥几次家族的聚会后,也随着这个儿子过早的夭折,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一提起她,人们只知道丁家有个生不出男孩儿的夫人。
春蓉的出生,更是平添了丁宏的火气,连知会都没有知会因力竭而昏迷的丁夏氏,就将孩子送了出去,从此不闻不问。
而这,也仅仅是春蓉悲惨遭遇的开始。
“继父是个好赌之徒,他拿着丁家每月给我的养育钱,恨不得一天都泡在骰子罐里,将我养大的唯一目的,也是为了到年纪后,把我卖给青楼,当他的赌本。”
说着她撩起左侧的袖子,上面有大大小小不少的圆点状疤痕,只不过都已经陈旧,看样子,或许已经有数年之久了。
“我不想待,可又跑不掉,无论是继父的家里,还是青楼中,我都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如果不是遇见了他…”
春蓉的眼波微动,似乎现在说起那个人,仍然能感受到当初相遇时的庆幸,就好像在无边的地狱中,给了她生存的希望。
“你说的,是靖怀王朱明峰?”木雁寒问。
春蓉点点头:“我的资格不够接客,只能做些洒扫打杂的粗活,在青楼这种捧高踩低的地方,打骂,那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日我太饿了,给伺候的姐姐出门换胭脂,见着迎面而来的高头大马一时惊吓,双腿不听使唤,半步也挪不开,心想,要不就这么死了算了…”
人有时就是这样,崩溃只在那么一瞬间,轻生的念头就会自然而然地跳出来,彻底打碎对未来的希望。
官宦、巨贾都是如此,何况一个被生活蹂躏地遍体鳞伤的小姑娘。
可是沉重的马蹄并没有夺走春蓉的生命,它最后还是停了下来,朱明峰从后面探出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也从地狱中,拉向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