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雾气渐渐升了起来,像是给整个世界,带了层轻盈的薄纱,使之显得神秘又危险。
月亮昏睡,草虫低鸣,整个大地都陷入了睡梦中。
偶尔拨云见雾的几颗繁星,在没有月光的映衬下,比平时更显遥不可及,
阿离左等右等,确定怀玉和侯叔都睡下了,才蹑手蹑脚地,打开屋门,往跨院的草棚走去。
这两天虽然走动不多,阿离已经将路线记了个大概。
一路自卧房行来,途中石壁上清泉溅落的水珠跌入潭中,滴答、滴答的声音;有踏至木质拱桥脚下吱呀吱呀的轻响;有不盈一握的细柳偶尔擦面,有开在夜间自赏的暗香浮动。
而这一切,都没能逃过阿离的感知。
想来不愧是城中家财首屈一指的金家,连一处不起眼的别院,都让普通人家望尘莫及。
就这么想着,阿离渐渐觉得,脚下有些用不上力气,就在她以为大概是白天走得太多,有些累时,身体的各部分,都渐渐不受控制起来。
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席卷全身,随后,身体好似被牵了线的木偶一般,迟缓地,往前走去。
阿离虽然身体不受控制,好在意识还算清醒。
周遭除了自己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外,隐约有水流动的声音。
糟糕!那不是自己花园的池塘吗!?
深一脚浅一脚的僵直动作并没有停止,阿离想要大声呼唤怀玉的名字,无奈嘴巴好像被大团的棉花塞住似的,呼救的话语溢出唇边,只有呜呜咽咽的呢喃。
如此下去,自己岂不是淹死也没人知道。
阿离这时有些慌张,奈何却束手无策,只能任凭自己在黑暗中,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
还好不是眼睁睁地看着,阿离自嘲。
要说在这个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换了别人,大约没有像阿离这么心大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一个熟悉的气息闯进自己的意识,随即灵台一片清明,停住了继续向前的动作。
此时的阿离,身体距离池塘就只有一步之遥。
也许是刚刚恢复的身子,还有些迟钝不大好用,阿离本想转身,可头重脚轻,不由脚下一滑,还是往池子里栽了去。
也是她命不该绝,用阿离的话说,自己遗言还没想好呢,下一秒,就落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感知敏锐如阿离,不多时就知道,这人就是白天在市集,帮自己追回小偷的那个漂亮公子。
虽说眼下看起来,确实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自己的性命,可阿离却并不想接近他,似乎是他身上的气息,让自己格外不舒适。
而且他此时会在这里出现,就更加证明,白日里自背后感受到的那道目光的主人,也正是他。
这人一路跟踪自己,从别院到王府,又回到别院,究竟目的何在?金梦涵生前,可并没有一位这样的朋友。
阿离决定先下手为强,率先发难道:“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
那人并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反而是定定地看着她,也不动作。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阿离放开了嗓门,更大声地喊道:“深更半夜来此到底要干什么!”
见她挣扎,来人退开了几步开口,声音还是沁人心脾地好听,却依然不带一丝温度。
“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不答反问,阿离的计划落空,暗叹这人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刚想要调动感应之力,看看怀玉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叫喊声醒过来,就被一个冰凉锋利的东西,抵住了喉咙。
“别动。”
那人淡淡地说,似乎看透了自己的意图。
阿离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撒起泼来。
“我…我动什么了,我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啊!”说着也不管那人的告诫,一屁股坐在地上:“而且这是我家哎,我在我家做什么管你什么事!”
“反而是你,偷偷闯进别人家,用剑指着一个弱女子,意欲何为?”
阿离说到此处,声音小了些,毕竟要是惹怒他,也不是没可能真一剑结果了自己。
那人脚步近了近,语气有些危险:“你怎么知道,我手里握着的,是剑?”
糟了!阿离一下子说漏了嘴。
抵住自己喉咙的东西,周身细长,散发着同那人身上相似的气息,她如何能不知。
可是这些,不该是一个眼盲少女知道的。
“你…你欺负我看不见是不是?”阿离急切地思考应对的办法,一本正经地胡诌道:“不要小看一个盲人的感知,你退后了几步的脚步声,拔剑时的龙吟声,剑挥动的破空声,都逃不过本姑娘的耳朵。”
那人没有说话,应该是在辨别阿离所说的话中有几分真假。
阿离表面故作镇定,紧攥的手心里已经全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