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他们家什么情况啊”?
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秋麟拿出烟盒,想想这是医院,又将烟盒放进了口袋里。
秋麟把头顶在墙上,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大嫂姓杨,他丈夫姓陆,河谷村的人,大概是十年前,他丈夫撇下他们母女两个走了,再也没回来,杨大嫂身体不好,这些年把妞妞拉扯大是用了毕生的力了”。
“政府不管吗”?
“管,他们家是低保户,可你知道现在杨大嫂一年吃药就得多少钱吗,政府给的那点儿根本不够,妞妞现在连学都上不起了”。
秋麟扭头看了眼在病房里守在病床边的小姑娘,握着她妈妈的手,不肯放开,她承受了不该是她这个年纪该承受的痛苦。
“你是怎么知道他家这个状况的”?秋麟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
“不是我,是我哥,七年前,他跟着摄影班跑的时候发现的,那时候妞妞才刚会走路,杨大嫂的病情也没这么重”。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见了这样的一对母子不会心疼?秋麟抓了几把头发,问:“你和你哥这么些年就这么帮衬着,没想着让杨大嫂做手术”?
“嗯,也帮不了多少,我妈那边病情不稳定,一旦复发了,我和我哥的这点儿钱就像流水似的就没了,杨大嫂是肺气肿,肝功能衰竭,手术费几十万,我和我哥根本就拿不出来这么多,而且拖了这么多年,大夫也对杨大嫂的病情不抱希望了”。
秋麟心里莫名的辛酸,余善良眼睛里已经湿润,就这么要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离去却无可奈何。
“孩子知道吗”?
余善良摇头:“不知道,不想告诉她,那么小一孩子,怕她受不了”。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秋麟按下了接听键,刚把手机靠近到耳边就听见那边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二叔,我钥匙丢了,进不去家了”。
“等着,我这就回去”。
秋麟收起手机,拿出钱包,把里面的十几张票子都拿了出来交到余善良的手里:“这些先拿着给她们母女用,我向省厅打份报告,看看能不能给她们争取些帮助”。
余善良哎了一声,把钱攥在手里:“那我就,替杨大嫂和你说一声谢谢”。
周围的气氛总是这样压抑,尤其是在医院这种极难听见笑语的地方。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余善良提着两份盒饭进到病房里,杨大嫂醒了,看上去气色好了一些,可还是很憔悴,妞妞睡着了,枕着她妈妈的手睡着了。
余善良想叫醒妞妞起来吃饭,杨大嫂止住他,示意他靠近一些。
“什么事啊,大嫂”?余善良小声问。
杨大嫂虚弱道:“善良,谢谢你了,亏了你们兄弟俩这么多年的照顾,我才能有命活着看到妞妞长大,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才好”。
杨大嫂热泪盈眶,余善良也有些鼻子酸酸的感觉:“大嫂别这么说,咱们都是苦命人,没人在乎咱们,咱们自己不得在乎吗,咱们要是在不抱团儿,那日子可就真没法儿过了”。
杨大嫂擦了一下眼泪,看着睡着了还在流泪的妞妞:“我的身体我知道,不行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妞妞”。
杨大嫂看向余善良,瘦弱皮包骨的手握住与善良的糙手,祈求道:“善良,你是好人,你们一家都是好人,大嫂求你一件事,妞妞除了我就没有亲人了,我想等我死了以后把她托付给你,行吗”?
余善良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紧握杨大嫂的手,安慰道:“大嫂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大夫都说,你的病,手术还是有希望的,我这就回去给你筹措手术费,你不要乱想,妞妞还小,她需要人照顾,你是她妈妈,谁都替代不了你的”。
杨大嫂还要继续祈求,在一边的妞妞醒了过来,杨大嫂立即止住了嘴边的话。
余平安也擦掉眼泪,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盒饭拿到妞妞的面前:“妞妞乖,看着妈妈吃饭好不好”。
妞妞懂事地点点头。
余善良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走出病房,拨通了余平安的电话:“大哥,你在哪呢”?
“我在家呢”。
犹豫了一会儿:“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在家等我”。
被余善良的今日的电话搞得有若惊弓之鸟,每一次余善良打来电话,都会是有令余平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这次也一样,余善良匆匆地挂了电话,余平安躺在床上本想睡一觉,顿时困意全无,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知道这次余善良又会带给他什么样令他震惊的消息。
……
“我想把那笔钱取出来,给,给杨大嫂手术”。
余善良低头惭愧地说出了这句话,等着余平安的反应。
“你说什么,你疯了吗,你告诉我,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余平安摇晃着余善良的肩膀,激动之下就差大声喊了出来。
余善良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底气不足:“妞妞很可怜,她才十岁啊,杨大嫂快不行了,如果不手术,她活不了多长时间的,我看不下去了,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余平安攥住余善良肩头的手逐渐地松了下来,把额头顶在余善良的额头上:“善良,你听我说,那笔钱是咱妈的救命钱,不能动,如果动了,咱妈突然发病,咱们去哪弄这么一大笔钱”。
余善良哭出了声:“可她快死了,快要死了,你知道吗,她今天和我说,要把妞妞托付给我,你知道我当时心里,当时心里就像刀子在扎,我不想再死人了,我不想再看见有人死在我面前……”。
余善良懊悔地捶打着墙壁:“也许,也许当年我们就不该去管这件事,我们管不了,要是不管这件事,就不会看着有人在慢慢等死,就不会这么痛苦”。
余平安也有感触,痛在心里,小声对余善良说:“善良,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关于杨大嫂和妞妞的”。
余平安很少有事会瞒着余善良,如果真的有事瞒着他,就一定不会是小事。
盯着余平安的眼睛,等着余平安说出被他隐藏的秘密。
余平安纠结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其实,其实妞妞不是十岁,她今年十二岁了,还有,杨大嫂的丈夫,我们都认识,就是陈大发”。
恍若被一道雷电击中,气愤与懊悔之下,充满力气的身体如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瘫下来,余善良背靠着墙壁滑着坐在了地上。
十二年前的那一幕出现在眼前:余善良拿起地上的石头拍在了陈大发的后脑上,陈大发当场死亡。
余善良杀了杨大嫂的丈夫,杀了妞妞的父亲,是他害得这一家人落得今天的下场。
他是罪人,身负两重罪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