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
“麻溜的,痛快点,你们这帮穷哈哈要是不痛快不麻溜,太君就不会麻溜地痛快,你们知道的,都别隐瞒,真的上了老虎凳灌了辣椒水,就他妈的不是眼巴前儿这么客客气气了。站直了,听见没,规规矩矩的,你们这帮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出来的榆木脑袋,别他妈的不开窍,都给太君站直了,别招惹了人家!要是谁敢隐瞒不说,我看他是打今儿个起就别打算回去吃安稳饭了!”
骂骂咧咧的是一个年纪不算太大的家伙。
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高举架的厂房里,扯着嗓子喊,有些声嘶力竭地反复地喊着这几句话。
要是寻常日子,这一溜荒废的房子并不显眼。
可是到了这节骨眼上,真的让人头皮发麻。
新京附近的人都知道,这地方,以往热闹,闹了事情,开厂子的老财主都跑到关里了,房子留守的人陆续变卖了内里头的一些能换钱的东西物件,一个个都跑的没了影子。现如今,这地方平时没啥人进来,业已荒废了。眼下,是日本人占领后,头一次驱赶了这么一大群人进来,算是临时的拘押之地。
可是,奇怪的是,就是喊话的人自己,也不知道日本人这个举动是啥意思。那些个看起来穷得底儿掉的穷苦山民们,没一个像家里藏着钱粮的富户的样子,可偏偏被日本人盯上了,看来这次,日本人是较上劲了。
山民们虽然头一次到这地界儿,可是,谁都知道这地界是怎么回事。毕竟,袁家也是当地的大财主,撇开袁家乡下的一垧一垧的好田地不说,光是瞅一瞅人家这城边子上的工厂,面粉厂、火材厂、肥皂厂,没几年的光景,就开了一溜,有没有钱,人家的买卖铺位在那地儿搁着呢,谁能瞎,看不见。
不过,这会子,换了朝廷。
空荡荡的工厂厂房,都废弃好几年了。
这地界,原先是本地大财主民族资本家袁友三的产业,日本人占了东北,袁财主一家跑了关内,这地方,就成了日本人的临时仓库。地方很大,冷眼一看,就会发现,这地方要比一般乡下人家的场院都大。光是空场的地方,都足有村子里的野水泡子那么大。这还仅仅是其中的一个库房仓库的占地面积。
这会儿,正是寒冬腊月天。山海关外风硬冷硬冷的。
站在这里面的人,密密麻麻的,大约能够有上百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出身,这月份,人虽然在库房仓库里能背风,可也冻得是手脚冰凉,都想着,赶紧听人家训完话,好回家躺在热坑头上猫冬。眼下的这一库房的人,都是附近山上村子里面的老百姓。站在老百姓对面的,是三个人。
一个是带队驱赶人进来,声嘶力竭喊话的那位,年岁不大,浑身上下圆滚滚的,不高,有点金鱼眼。另外一个,是一个矮个子的日本人,日本人的身边,一直不吭声也不说话的,则还有一个身子长得细高挑,瘦瘦的中年男子,看上去老气,其实,实际上他的年龄也就是三十八九岁的样子。看他浑身上下的装扮,外加上他自己个人脸上的气色就知道,这家伙一定是个抽大烟出身的二鬼子。
“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你们每个人到我这里来以后,你们的秘密要毫无保留地分享给我,你的秘密将成为我们的秘密,这个我们就是我和你!”
矮个子的日本人,说的虽然是中国话,可是,表述意思的语句,还是带着东洋腔,他说的秘密,在场的那些人都听不大懂。
有大着胆子的人开口问。
“咱穷山沟里能有啥秘密,就是有,为什么要告诉你?”说话的是山上的聂大胆子,平素里常年在山里跑山打猎,说话语气冲,没领教过日本人的霸道,自然不知道怎么收敛。即便是知道,以他的性格也是看谁不顺眼,要顶上几句。
“没有什么为什么,因为,这是我想知道的秘密。你们山里面老林子里,有很多秘密,你们老辈子人是知道的,我就想知道他们的秘密的那个地方在哪里,我想知道,你们这地方最终极的秘密所在是在哪里,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老辈子传下来的神鬼禁忌之地,是在哪里?”这个日本人似乎没怎么听出来聂大胆的语气里面带着顶撞的意思,反而详细地说出来这一番话。
这里面没有杂人,说白了就是想知道山里面老林子里秘密的日本人和老实淳朴的山民。一旁唯一的外人是二鬼子白翠文。他的眼睛,死鱼一般盯着眼前的这双方。要是换了一个场景,他会觉得好笑。
对话的是一个矮个子的日本人,他的对面是一群老实木讷的东北原始深林里被搜寻出来的不知道什么氏族的一群衣衫褴褛穿着特异的原住民。怎么看起来,都不是一副自然的画面,不过白翠文不敢笑,他的脊背上,汗水流淌下来,已经浸湿了他棉袄下面的贴身衣服。
一直等到日本人训完了话,白翠文才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太君,您说的那个地方是不是藏着抗联和老北风那样的悍匪呀,这帮家伙我问过,他们连抗联是什么样的队伍啥样的人,都不知道的,我看问了也是白问。”
“八嘎,你的废话的不要,我不想知道抗联在哪里,我只是想找到那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禁地,你的明白!……”
这句话不是问话,不是疑问句,是斩钉截铁的陈述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四周的人都不出声,因为,距离近眼神好的围观者,偷眼看去,就会发现,说话间,这个中国话说得挺好的矮个子日本男人的目光中透露出深不可测的寒意。
“是,是,是!”
白翠文的脸上也渗出来细密的汗珠,他的浑身上下,有点吃不住劲儿了。
一边阿谀奉承插话的二鬼子,浑身上下都是冰冷到底的寒意。他似乎是从未想到,眼前的这个人还带着肃杀之气,一点都不像刚来的时候那副斯斯文文的样子。
二鬼子的错号叫扁担钩,是山海关外的叫法,学名叫螳螂,大名则是叫白翠文,那个矮个子的男人是打小就在哈尔滨长大的日本人,他的日本名字没有人知道,他的汉语名字是唐毕生。
没有知道,为什么这些山民,面对对面的机枪和自己亲自动手挖掘出来的大土坑,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恐惧和惊悚,却没有一个人说出自己心中的秘密。
零口供!
难道这些人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三个月前,这个人的出现,改变了白翠文一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