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再婚后,我成了家里最不受宠的人。
继姐造谣我不检点,我爸偏袒她,辱骂我:“你就是跟你妈一样贱。”
不久后,我爸生了一种怪病,得让至亲之人割肉救他才能活,他听后大喜:
「这还不简单,林梓棉,让林梓棉回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不肯给两万块赎金,我已经死了。
骨头都碎成渣了,没法救他了。
后来,他为了一块「救命肉」,挥刀朝向了他那些最爱的人。
1.
我给我爸打了电话,想问他借两万块钱。
对面传来稀里哗啦揉麻将的声音,我爸粗着嗓子骂我。
「混账玩意,养你长大花了老子这么多年的钱,都大四了,还问老子要钱,死外面算了,没有!」
「可是……」
「嘟嘟嘟——」
话没说完,那边电话挂了,我的眼泪流下来。
可是,我被绑架了,拿不出两万,就得死。
2.
绑匪的刀劈在我身边的椅子上,豁的一声砍断了扶手的木板。
他火气挺大,也挺无法理解。
「名牌大学,长的也行,你爸连两万都不愿意赎你?你就这么贱都卖不出去?」
我手脚都被绑着,瑟瑟抖了一下,往后面蹭。
他说的对,可是对于我爸来说,我就是这么贱都不值,别说两万了,在他眼里,我连两百都不值。
绑匪翻了我的行李箱,衣服裤子扔出来,没用的书本扔出来,瓶瓶罐罐的药扔出来,行李箱里剩下一个包好的盒子。
我挣扎着扑过去,「拜托你,别碰那个盒子!」
绑匪踹开我,晃晃手里的盒子,跷着二郎腿坐到一边
「看来是个好玩意。」
三下五除二拆开,发现里面是个毫无用处的塑料机器,啪的一下扔到地上,凶神恶煞。
「妈的贱女人,你他妈耍老子?!找死是吧!」
塑料机器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我难过地低下头。
那是我给爸爸买的血压测量仪,他有点高血压,这次生日,我给他买了测量仪和日常吃的药,用的是我勤工俭学攒的钱,还没送到他手上,就在回家的路上被绑了。
绑匪狠狠踹了我一脚,正中胸口,力道极大,胸腔里传来咔的一声,我咳嗽着呕出一口鲜血。
「他妈的,今天算是老子倒霉,抓了你这么个赔钱货来,费了力气不说,你让老子觉得窝囊!」
「我这付出的担惊受怕怎么补!你说,怎么补!!」
我栽在地上,蜷成虾米,又听他恶狠狠说。
「不行,不能这么放过你!我太亏了!!」
他忽然伸手抓住我的头发,一路拖行我到了灯下,昏暗的一盏小灯闪烁在头顶。
「脸确实长得还行……」
3.
从小被灌输了一个概念,父母是世上最爱孩子的人,这在社会上是广泛认可的。
可越是长大,我却越是发觉这句话的虚伪。
被爱的孩子是幸运的,可即便是父母的爱,也不是理所当然天生就有。
父母,也是可能真心讨厌自己的孩子的。
这很残忍,可也是事实。
就像林国栋一样。
十八年前,我呱呱坠地。
我妈生产并不顺利,经过整整一天一夜的煎熬和期间大出血的危险才将我生下。
从生产,到医院下病危通知单,再到终于脱离险境推出产房。林国栋没有出现一面。
我爷拄着拐棍骂他没人性,却被他几句话盖过去。
「生个孩子而已,天下哪个女人不生孩子?」
「就她事多,女人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男人在外赚钱拼搏,女人在家啥事没有,连生个孩子都这么费劲!」
「死就死了,死了算了!」
我爷举着拐棍追着他打。
「逆子!逆子啊!」
出生就不被爸爸重视,幸好我还有妈妈。
我妈病弱,纤细,却坚强,她照顾我,给我充足的爱。
人们说为母则刚,她没读过什么书,也没见过大世面,却用瘦弱的肩膀为我顶了一片天。
摆摊,打零工,做帮佣。
我爸不回家,她就独自赚钱养我,年纪轻轻操劳得白发横生。
小时候不懂事,还吵着跟她要爸爸。
「绵绵乖,妈妈就是绵绵的爸爸,妈妈既是妈妈,也是爸爸。」
她红着眼眶将我搂进怀里,心疼地摸摸我的脑袋,手掌温柔安抚。
「妈妈的小绵绵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是不是?」
「妈妈最爱绵绵了。」
上天总是不公平,它让爱流向不缺爱的人,却要夺走缺爱的人的最后一丝希望。
八岁那年,我妈去世了。
她本身身体弱,生产又耗费元气,整日操劳奔波,让她的身体底子破烂不堪。
一场全民范围的流感中,我失去了最爱我的妈妈。
她将多年积蓄作为我的教育费用存进卡里,哭着将我揽进怀里。
「绵绵,我最乖的小绵绵,妈妈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后面,你要自己走。」
「坚强点,别回头。」
「我的小绵绵这么聪明,又这么懂事,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会!一定!」
她说了好多次一定,语气笃定,似乎在讲述一个信仰。
只可惜,让她失望了。我的生活从来没有信仰成真过。
她走以后,我就陷入了地狱。
林国栋百般哄骗,一个棒棒糖夺走了妈妈留给我的卡,拿着这笔钱立刻再婚。
后妈名叫杜美玲,不是妖娆漂亮的大美女,而是个二婚还带个比我大两岁姐姐的洗脚女。
继姐李暖暖嚣张跋扈,进家门的时候,揽住林国栋脖子,热络的一口一个老爸。
我像个局外人站在一边,局促不安。
后来才知道,原来生我之前林国栋就出轨了,他也不是因为工作忙才不回家。
那些我与妈妈相依为命的日日夜夜,他都在与那个女人厮混。
几个月前,杜美玲怀孕,俩人商量好了,让林国栋和妈妈提离婚,却得到她死的消息。
林国栋计划打乱,晦气地大骂。
「真是个臭婊子,要离婚了忽然死了,还给老子留了这么大一个拖油瓶,他妈的流年不利!」
4.
其实我不是拖油瓶,妈妈留下的积蓄足够支持我长大,而且由于敏感,我极其早慧。
五岁就会帮妈妈做饭,做家务了。那时身高还不够,我就站在小凳子上,举着比我脸大的铲子,费力炒菜。
学习成绩也好,六岁上小学,成绩从来门门满分,由于聪明,还跳了一级。
学校的老师都夸我,说我是聪明乖巧的好学生,性格好,还聪明肯吃苦,将来会有大出息。
林国栋从来不信,他听杜美玲鼓吹,深信不疑我是灾星。
「他妈的,克死他妈的狗东西,又来克我了,死远点!」
他一脚把我踹开。
杜美玲带来的女儿李暖暖比我大了两岁,却比我晚上学一年,而我由于跳了一级,刚好和她同级。
同级以后就有了对比,不是成绩,而是爱。
我拼命学习,觉得如果林国栋发现,我是个上进的好孩子,就能喜欢我了吧?
于是我每学期都被评为特优生,奖状积累了厚厚一沓,学习从没下过年级前三。
李暖暖正好相反,她不怎么专注学习,每日臭美打架欺负人,样样不落,成绩都是吊车尾。
可是林国栋不在乎。
「哼,学习好有什么用,性格不好也不行!平时阴郁的跟个死人一样,哪像我们暖暖,长得漂亮还活泼,人见人爱!」
他抱着李暖暖在膝头,没有分给我一丝眼神。
我低头捏着满分的试卷,默默走开。
然而这只是开始。
十二岁的时候,整个家唯一心疼我的爷爷去世了,没了他的庇护,杜美玲和林国栋从此再无顾忌,开始虐打我。
我的生活堕入泥沼,抓不到救命的稻草。
5.
没了爷爷的约束,林国栋迷上了赌博,六合彩。
妈妈留下的积蓄很快花光,林国栋的脾气也随之越来越暴躁。
要不是我成绩优异学校减免了学杂费,估计连书也不会让我念了。
之后的日子就变成了,林国栋赌博,杜美玲拱火,我挨揍。
林国栋输了钱,回家就会发脾气,他生气起来很可怕,会摔东西甚至动刀子。有时候杜美玲也怕,但是她很聪明,她给自己找了个引渡祸水的方向。
就是我。
每当林国栋输钱回家,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就会和他细数我的罪过。从几年前的小事,到最近的不满,反复念叨。
芝麻大的小事,被搬弄成巨大的过错。
甚至到了最后,还总能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
我是天降灾星,故意克他的,所以他才手气不好,所以他才输钱。
林国栋雷霆暴怒。
将我一脚踹到地上,或一个耳光打到牙龈出血,牙齿松动。
而那些被她津津乐道的,不过是诸如我菜炒咸了,出房间忘记关门等等小事,这些,都是我被毒打以及咒骂的导火索。
李暖暖的成绩一直不好,杜美玲恨铁不成钢,因为嫉妒,向他告状说我半夜开灯看书浪费电。
她添油加醋将这描述成我在学校不努力学习,回家故意浪费父母血汗钱的不孝行为。
林国栋将我整个人拎起,按在墙上踢我的肚子。
我太疼了,滑到地上晕了过去,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地上,而他们已经进屋睡得正香,鼾声四起。
从此以后我清醒了,主动选择了住校,远离他们,避免我的阴郁自卑,影响到他们发现幸福的眼。
后来,他们又生了一个儿子,林国栋对儿子更是宠爱,几乎忘记了还有我的存在。
他们是幸福的,即便是遥遥看着,我也那么觉得。
6.
自那天绑匪要赎金的电话被挂以后,他又打了许多次,林国栋的手机始终显示关机。
其实不是关机,是我被拉黑了。
换了号再打。
「喂,你女儿被我们绑架了,想她活命打两万过来!」
电话那边是怒火冲天的谩骂。
「林梓棉,为了要钱,连骗人都学会了,你骗鬼呢你被绑架了,就你那死出,还能值两万?」
「行,那你去死吧!」
「死外头,永远别出现在我眼前!!!」
绑匪摔了电话,拎起椅子砸在我身上,他抓住我的脚踝,将我死死按住。
身下,是一张展开的满分试卷。
「好学生,你看你多贱,你爸他娘的连两万块都不愿意,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我的眼前黑暗阵阵,不再能找到方向了,忽然觉得,死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
7.
绑匪将我锁在一个仓库里,周围都是各种杂物,头顶那盏小灯早熄了,只有微弱的月光顺着房顶的缝隙洒进来,投在肮脏的地上。
我缓缓翻身,虚弱地向前爬,最后被脖子上的铁链牵制住。
我努力伸出手。
黑暗中,一缕圣洁的月光,轻轻落在赤裸的伤痕累累的我手里。
这已经是我被绑的第十五天。
整整十五天,我被暴怒发狂的绑匪关进这个仓库里,受辱凌虐,一遍一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的脚边摆着一只破碗,里面的食物已经发出明显的酸味。
绑匪不是慈善机构,他要不到钱气疯了,把怒气撒在我身上,变着法地玩弄我。
给我发馊发臭的食物,不过是为了看我像狗一样求饶,供他取乐。
我偏不从他愿。
可十五天的滴水未进,身体也已然灯尽油枯,快到尽头了。
原来死是这种感觉的。
我躺在地上,抬手遮住眼睛,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滴答,滴答,滴答,这是我留在世界最后的声响。
8.
我的灵魂飘在空中。
脚下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巨浪拍打在悬崖边,激起碎末飞溅。
见我死了,绑匪为了毁尸灭迹,将我的尸体抛进海里,被鱼虾啃食,被巨浪撕碎。
我蹲在崖边看了一会,觉得无趣。
都已经死了,怎么还没有离开?
一个声音忽然回复我道:「因为,现在还不能离开。」
我愣了一下,四下看看,可是没人。
「你是谁?」
「来送你最后一程的人。」
那个声音如此答道。
9.
我的灵魂飘回家。
中午十一点的家里,鼾声阵阵,爸爸、后妈、继姐和弟弟,都还没起。房间的窗帘拉着,黑黢黢的。
我转了一圈。
家里简直比那个破仓房干净不了多少。
客厅里吃完的零食袋子到处都是,臭袜子塞在沙发角落,满地都是各种碎屑,垃圾,摞成山的脏碗筷积了一水池,甚至还有苍蝇在客厅里嗡嗡飞。
灵魂闻不到味道,但我还是下意识掩了下鼻。
这几个人,都还在等我回家收拾卫生呢,可他们不知道我死了。
我有些恶劣地想,再等个十天半月的,不知是这房子更臭,还是我腐烂已久的尸体更臭?
无论哪个,真的都够膈应的了。
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林国栋才打着哈欠爬起来。
看了看手机,他有些恼怒。
「兔崽子,前几天骗钱骗不到,这几天竟然开始玩失踪了!」
他随手拨了一个号,等了半天,对面传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妈的!」
「狗逼兔崽子长本事了,电话都不接!」
「家里这么多天没人打扫,死哪去了!!!」
我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几乎要笑出来。
原来他也有给我打电话啊,结果却是为了这种事。
我的手机早在被抓的第七天就没电关机了。他挂了绑匪数次电话,绑匪早就明白要不出钱,哪里还会再管手机充不充电。
当然打不通。
而且,我真的已经如他所愿,死外面了呀。
他拎起车钥匙打算出门。
「林国栋!」
杜美玲不满的声音传来:「今天你要敢出去找那个小贱人,我跟你没完!」
「我怎么了!」
杜美玲看着我爸语气不满,继续搬弄是非。
「我是为你不平,林国栋,还有三天就是你生日,这小贱人连你生日都不记得,不买礼物就算了,还要骗钱!」
「现在你还出去找她,你找什么?指不定在哪个男人堆里浪呢!」
我霍得抬眼,目眦欲裂死死盯着她。
记忆却猛然回到初中那一年。
那一年我已经住校,周一到周五在学校,只有周末回家住。
其实我不愿回家,可是不回家,在学校就没饭吃。
这天我拎着书包回去,看到厨房还剩半碗凉饭,我热了热,打算拌着剩下的菜汤吃。
杜美玲看到,直接拿着铝做的锅铲劈头盖脸地抽,我的脸上,身上都是一道道的红印子。
「你的钱都拿去干嘛了?天天一回来就吃!你钱去哪了?!都在外面跟谁不三不四地用掉了?」
林国栋听到杜美玲这样骂我,也从旁边的房间里冲出来,不由分说给了我一巴掌。
「下贱的东西,你妈下贱,你也下贱,你个狗东西!」
「让你出去鬼混,老子他妈的打死你!!!」
民风淳朴的小镇,最是不能容忍女孩子不检点,不自爱。
读书的时候和不三不四的男生来往厮混,在大家眼里是最丢脸的事。
可是爸爸,在那个时候,那个情况里,最让我伤心的却依然是你。
是你不询不问,就直接给我定了罪。是你不由分说,给了我最痛的一击。
我的寒意透彻四肢百骸,忍着泪,手掌攥紧。
该怎么解释?
说我每周在学校20元的生活费,可食堂最便宜的馒头也要2块一个,我买不起饭?
说我在学校因为总是浑身伤痕而被同学们孤立?
说李暖暖仗着你的宠爱在学校带头霸凌我?
还是说,其实长久以来你对我的偏见都是杜美玲和李暖暖刻意制造的误会?
而我被如此恶毒地辱骂和殴打,仅仅是因为我在外吃不饱,回家吃了剩饭?
太长了,我无从说起。
10.
那个声音忽然问我。
「你想让他们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