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将店家的酒意一扫而空。
他盯着孟扶光,好一会儿后才对伙计说:“换酒。”
伙计很听话的重新换了酒,孟扶光单手抓起一坛,对店家说:“你就是申乙?”
店家点了头:“我是。”
孟扶光言简意赅:“拼酒?”
申乙的眼睛忽大忽小的眨了片刻,才看向同坐在一旁的俞白景道:“你二人拼我一个?不公平。”
孟扶光皱眉看一眼俞白景,说:“不算他。”
俞白景笑道:“不算我,我的酒单独上,要一坛不如这个烈的。”
伙计去拿酒,申乙从柜台后走出来,打量着孟扶光说:“拼酒的规矩你可知道?”
孟扶光肃着脸道:“你且说便是。”
申乙就道:“五坛起步,若中途遁走或是认输,又或者最后败下阵来,双方拼酒的酒钱皆归你。”
孟扶光神色淡淡道:“我若赢了呢?”
“那便免了你的酒钱。”
俞白景在旁插话:“将我的一并免了罢?”
申乙看他一眼,似有些鄙夷,并没吭声。
孟扶光却说:“我输了,付双倍酒钱。我赢了,你免双倍酒钱。”
这个说法若是叫常人听了去,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申乙反应很快:“不妥,这酒可是我的。”
孟扶光很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对俞白景道:“那你便自己努力吧。”
俞白景低低的笑了一声,颔首道:“好。”
申乙在两人对面坐下,也开了一坛酒。
孟扶光说:“可有下酒菜,再送些来,这钱我另外付。”
申乙暗道这小丫头年纪不大,性子倒张狂得很,如今派头还挺足。反正她是给钱的,便是叫她折腾了又何妨?
于是又送下酒菜来。
二人对坐喝酒,申乙喝得狂放,孟扶光斯文而淡定。
她那张小脸白净莹润,唇瓣沾了酒渍,越发的娇艳红润。
俞白景看了几眼,忽觉心头燥热,连忙迈过了脸去。等他再将头转回来,孟扶光的第一坛酒喝完了。
申乙喝得比她快,但没有她赏心悦目。
而孟扶光在喝酒期间,还会吃几口下酒菜。
这样闲适又从容的姿态,叫申乙心中泛起了些许怪异。
不知哪里跑来的小丫头,竟这般沉得住气。
两坛酒下肚,孟扶光面不改色,只放下筷子说:“不如弈临手艺好。”
俞白景侧耳听着,心中一动:“弈临还会做下酒菜?”
“不止下酒菜。”孟扶光道,“他会做许多吃的。我们在外行军时,他常常弄些好吃的给我。”
俞白景默默把这件事记在心上,暗道自己也该去学学才是。
第三坛酒喝完,申乙盯着孟扶光多看了几眼。
孟扶光睨他,问:“可有不妥?”
申乙忙道:“未曾有不妥,只是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喝酒厉害的小丫头。”
孟扶光说:“我麾下多得是能喝酒的小丫头,只是没有机会带来给你瞧瞧罢了。”
申乙听出了些门道,说:“你是军中之人?”
孟扶光点了头。
申乙这才连连点头:“怪不得怪不得。”
谁不知行军打仗之人都是好酒量,到了冬日酷寒之地,将士们大多都靠喝酒来暖身子。
便是那牙牙学语的小童,带去军营待上一年半载,回来也是小酒鬼了。
况且军营中人喝的酒,还是最为烈性的。
申乙知道今日这番拼酒,他必然是输定了,单看这小姑娘毫无异样的神色,就知对方是海量。
他便也不再与孟扶光较劲,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五坛酒喝完,孟扶光问:“还喝吗?”
申乙摇头:“不喝了不喝了,今日这酒钱我免了就是。”
孟扶光看向他,目光定定的:“你还没醉。”
申乙吃惊道:“你还想把我喝醉不成?”
孟扶光唇抿了下,好似有这个意思,但最后没有说出来。
申乙干脆看向俞白景,说:“这位公子难不成也想和我拼酒?”
俞白景摆手:“我酒量不行,只这坛酒就够了。”
申乙这才松口气,他对孟扶光道:“若姑娘想喝,我再送你几坛便是。我却万万不能喝醉了,若是烂醉,这生意要如何做?”
孟扶光明白过来,所谓酒鬼和五坛酒的说法,不过是赚吆喝的噱头。
不过申乙酒量的确很好,孟扶光其实并没多少把握能喝倒他。
在酒肆里闲话了大半晌,最后孟扶光率先起身:“走了。”
俞白景跟上,先一步付了菜钱。
申乙将两人送出门,看着孟扶光说:“下次还来啊,马上就有新酿的酒了,给姑娘留着。”
孟扶光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路上她走得极快,俞白景跟上后问:“女公子可有要事?”
孟扶光抚着肚子说:“喝多了。”
俞白景往她腰腹处看了眼,明白过来后,耳根猛地一红。
“往这边去。”他熟门熟路的带着孟扶光拐入一处巷子,然后说,“这院中无人。”
孟扶光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窘境,向来无波无澜的心,终于有了丝裂缝。
好似带些羞窘,又有些被看穿心思的恼火。
孟扶光脚下顿住,随后瞪了眼俞白景,直接转头往馆舍方向跑去。
俞白景愣了下,才迅速追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得极快,孟扶光额上出了些细汗,小脸甚至都白里透红。
俞白景默不作声的跟着,也不敢说话,只偶尔偷偷瞧上一两眼。
看到孟扶光紧蹙着的眉头,以及抿着的唇时,心中莫名有些发软。
这一世的他幸运许多,终于能够得见孟扶光无数个另一面。
冷漠的懵懂的恼怒的可爱的……这些不经意间露出的情绪碎片,将一个完整的孟扶光在他面前勾勒出来。
这样的孟扶光,让他也有了真正再活一次的真实感。
进了驿馆,孟扶光拔腿走了。
俞白景没再跟上,只慢悠悠的溜达在后边。
弈临不知什么时候窜出来,问俞白景:“公子白景又做什么了?怎么我家女公子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
俞白景听到这个“又”字,挑了下眉。
“弈临兄又误会我了。”他将这个字原封不动还回去,然后道,“女公子私事,不便相告。”
弈临将他上下打量几眼,也没多问。
就算俞白景不说,女郎回头也会给他说的,他没必要再费尽心思去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