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光得了寇星洲活着的消息,便不再多说。
她转身离去,走的远了才听到乌鸿雪问:“所以女公子此次回来,便是要支持寇星洲的举策。”
孟扶光回头看他,那个温润清俊的身影在黑暗中只剩一个轮廓。
乌鸿雪问得平静,可他交握的手,却紧紧攥着。
孟扶光看了半晌,才淡淡开口:“乌子,孟国若要强大,若要不被王室覆灭,又或者不被他国吞并,势必要兴强国之策。”
“国中征丁打仗的是乡野之民,承担农事工事的是乡野之民,为贵族奉上佳肴肉糜的,也是乡野之民。强国不强野民,又强何人?”
“国中财物五成归于国君,四成归于大夫,一成归于野人。千千万万的野人分这一利,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对国无归属、君无忠诚,我们孟国要如何强盛起来?破而后立,才是根本!”
留下这番话,孟扶光大步离开。
乌鸿雪看着她夜色中翻飞的衣摆,愣怔在原地,许久没说话。
……
孟侯往王都去的上书,很快被人送出了国门。
可孟扶光的回来,却在短时间内并没有改变孟国什么,原因是孟侯将她撇在了一边。
说不上是软禁,却不叫她参政也不叫她议事,使得孟扶光的存在比孟伯阳还要尴尬。
弈临在这寒冷养膘的日子里,生生急燥的瘦了数十斤。
直到最后憋不住,回来对着孟扶光唠叨:“寇星洲虽然被救出来了,但国政无法变动,公子伯阳如今也被架空。女郎,你不着急吗?”
孟扶光正在窗前煮茶。
今日下了孟国的第一场雪,从清晨时纷纷扬扬,到如今正午也还没停。
院子里有数尺厚的积雪,弈临一路走来,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
孟扶光安静听完他的话,将煮出来的热茶递出去一杯,温声道:“先暖暖身子。”
弈临接过捧在手心,垂眸看着窗前的盆火。
这是今年贵族新起的一种雅兴活动,围炉煮茶,国中许多大夫及公子,都热衷于这件事。
今日是第一场雪,想必围炉煮茶的人更多。
弈临有些喝不下去了,就只是捧着热茶,愣愣站着。
孟扶光将茶壶重新添了水,这才缓缓道:“孟国安稳,便无用我之地,但若孟国不稳呢?”
弈临猛地回了神:“女郎的意思是?”
孟扶光道:“听闻俞国因开关市,国库富裕不少。”
提起俞国,弈临便有些羡慕:“是,俞侯前段时间才举朝会,议了第二次定贷息之事。”
孟扶光问:“定了?”
弈临点头:“定了。”
这么短时间,能将贷息之事重新定下,说明俞白景对那些权贵让了不少步。
但以俞白景的性子,只让步不获利,应当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们在某些方面,和俞国贵族达成了一致。
弈临恰好开口,声音低低的:“俞侯提拔了余定和章恙,他将国中一分为三,严、曹二宗各掌一分,剩下一分掌在俞侯手中。而这一分,成了俞侯的利器。”
孟扶光收到过不少俞白景的来信,信中也详细阐述了国中变动的事,关于一分为三她也听说了。
当初孟扶光提醒俞白景,瓦解利益捆绑,才是解决国中贵族的关键。
看样子,俞白景确实是朝着这个方向去的。
孟扶光给自己倒了杯茶,颔首道:“严氏掌军曹氏掌财,二者看似掌握了最大的权利,却也承担了最大的弊处。”
他们得了好处,就不能再阻挠国君的变政。
剩下的那些权贵大夫,就只能被一点一点瓦解。而这些人怨恨的,不会是国君,只会是临阵倒戈的严、曹二氏。
再者,严氏掌军便要主战事,曹氏掌财便要亲自查贷息,这可都是要命的活儿。
孟扶光唇角上扬,心中有些愉悦:“我猜开春,俞侯又要邀请诸侯会盟了。”
弈临有些不解:“这时候为何要会盟?”
“他要开始磨刀。”孟扶光说道,“拿严氏磨刀,也拿周围小国开刀,走出俞国变革的第一步。”
弈临愕然,但很快就明白过来:“难不成,女郎一直在等这次会盟?”
孟扶光想了想说:“是也不是,王室那边很快会来消息,便是王室不发兵,国中必然也会有动乱。且看这种动乱是大还是小,若是小了便等开春会盟,若是大了,朝堂上自然会需要我。”
弈临捧着茶杯不再说话,他想起今日那些权贵们得意的嘴脸,把心中的憋闷暂时压了下去。
没过多久,雪停了,弈临在孟扶光这里用过午饭便离开。
孟扶光叫从灵收拾了屋子,起身去里边坐下。
片刻后从灵捧着东西进来,小声道:“女郎,是俞侯的信。”
孟扶光本有些昏昏欲睡,听到这话立刻就睁开了眼:“拿来。”
从灵将信简捧上去,孟扶光展开看完后,唇扬了扬,随后她立刻道,“将弈临喊回来。”
从灵忙出去喊弈临,孟扶光想了想坐起来,提笔给俞白景回了信。
写到一半,外面又有人进来说俞国送来的信。
孟扶光诧异的放下笔,打开一瞧,是君夫人写来的,但却还掺了俞白景的另一封信,都是祝她生辰快乐。
孟扶光的生辰在冬至,过完这个生辰她就十七岁了。
上一世这个时候,她正在王室殚精竭虑的和那些天子朝臣周旋,也在这样的冬雪天出去为陈璜征战。
重来一世,她却还能悠闲的围炉煮茶、窗前赏雪,这简直就是不敢想象的生活。
孟扶光看完了信,得知还有一箱东西,便叫人抬进来打开看。
君夫人送来的是她母国特产,俞白景送来的,则是一柄兵刃。
他似乎很酷爱给孟扶光送兵器,这已经算是第三把了,而且看模样和材质,完全不输前面两把。
孟扶光拿在手上比划了半晌,还在把玩,弈临又匆匆忙忙的折了回来。
他一进来就看到这些箱子,却没来得及问,只道:“女郎,可是出了什么事?”
孟扶光抬起头,笑容从眼角浮出,声音却是愉悦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