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光回头,抬起伞面,看到是陈璜从车驾下来。
见对方未撑伞,她才恍觉雨已经停了。
孟扶光收起伞,朝着陈璜行礼:“太子。”
陈璜看向她挽起的长发,目光凝了片刻。
那如瀑青丝被一支白玉簪子简单挽起,她额边两侧有些许碎发垂下,衬得小脸白净又好看。
仿佛只是一瞬间,杀伐果断的女公子就变得温婉可人起来。
陈璜脚下顿了顿,才走到孟扶光面前,浅笑着说:“第一次见女公子戴玉簪。”
孟扶光闻言,摸了下那簪子说:“弈临买的,说是好看,我便戴着了。”
她说话时神色疏冷平静,仿佛完全不懂陈璜的言外之意。
说完之后,才问陈璜:“太子怎会来草市?”
陈璜脸色一顿,有些不自然的说:“昨日游湖叫女公子受了惊吓,今日特前来探望一番。不料听小侍说,女公子来了草市。”
陈璜没有主动提及白玉簪的事,只看向孟扶光身后的大汉。
“女公子想做刀鞘?”
孟扶光“嗯”了一声:“给弈临换柄刀鞘。”
陈璜点点头,不知道再说什么。
两人就在摊前沉默下来。
一个寡言一个冷着脸,就这么站在摊前一动不动。
方才还告饶的汉子,这会儿脸色都吓白了。
眼前人竟是王太子和孟国女公子,他竟有眼不识珠,蒙人蒙到了女公子身上。
汉子双腿抖擞了片刻,突然跪了下来。
“女公子……”
话未说完,一道轻佻的声音从旁传来:“哟,这么巧?居然在街上就碰见了太子和女公子?”
孟扶光转头,瞧见陈瑜意味深长的笑容。
孟扶光抱拳行礼,陈瑜走过来说:“什么风把太子吹到这里来了?一个小摊,居然这么热闹?”
陈璜蹙起眉头,盯着陈瑜说:“女公子做柄刀鞘,我来看看,三弟又是因何前来?”
“我?路过。”陈瑜说罢,目光也在孟扶光的发髻上转了圈。
“从未见过女公子戴发簪,不成想竟如此好看。正好,我也有簪子送女公子。”
陈瑜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支白玉簪,递给了孟扶光。
陈璜的瞳孔微缩,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又是白玉簪。
同一时间,竟出现了三支白玉簪。
孟扶光没接,只垂眸道:“无功不受禄,不敢接受吾子赏赐。”
陈瑜笑说道:“不是赏赐,你当我是朋友便好。难道友人所赠,也不能收吗?”
孟扶光看了眼陈瑜,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接了过去。
她道:“多谢吾子。”
陈瑜笑嘻嘻的说:“别说,这白玉的颜色格外衬你。”
陈璜沉着脸站在一旁不说话,陈瑜扭头看他一眼,道:“太子瞧着有些不悦?”
陈璜立刻露出笑意来:“三弟误会了。”
“希望是误会。”陈瑜说罢,又邀请孟扶光,“今日我设宴,请女公子入府一叙。”
孟扶光正欲拒绝,陈瑜说:“你们初入京邑时,太子便邀请过你们,我若是不同邀请,便是不识礼数了。”
他说完,看到俞白景和邢晁也赶来,就笑道:“正好,人齐了,一起去。”
俞白景下车来听到这话,挑了挑眉。
他没有看其他人,只看向孟扶光,视线在孟扶光发髻中的白玉簪上转了一圈。
和原先的白玉簪有着明显不同,不是纯正的白玉,但颜色很接近,没入发髻中确实很相似。
俞白景弯唇,眸中露出些许笑意。
孟扶光看了眼俞白景和邢晁,知道也拒绝不了,索性就应下。
陈瑜便笑嘻嘻的问陈璜:“太子也要一起吗?”
陈璜悄然攥紧五指,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不叨扰尔等了,待狩猎之时,便再会罢。”
陈瑜立刻点头:“那就不送太子了。”
被下逐客令,陈璜脸色难看,却终是没说什么。
他又看一眼孟扶光发髻上的簪子,然后转身上了车驾。
等他离开后,陈瑜脸上的笑意才淡下来,看着孟扶光说道:“女公子,你今日可算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孟扶光看着他,目露不解:“吾子何出此言?”
陈瑜勾唇,眼神直直盯着孟扶光,吐出两个字:“女闾。”
俞白景心中“咯噔”一下,孟扶光的表情却纹丝不动。她像一滩死水,哪怕是扔了石子儿下去,也没砸出几道波纹来。
甚至,孟扶光还反问陈瑜:“女闾怎么了?”
陈瑜顿了下,不敢置信的看着孟扶光:“你竟反问我?”
孟扶光眉头轻蹙:“吾子不妨有话直言。”
孟扶光这一招反守为攻,倒让陈瑜有些措手不及。
他拧眉看了孟扶光半晌,始终没看出孟扶光有心虚的模样,心中便也嘀咕起来。
难道他的人,打听来的消息有误?
陈瑜不说话,孟扶光干脆又转身去看那摆摊的汉子。
汉子还跪在地面上,侧耳悄悄听着八卦,只是始终不敢抬头。
孟扶光也不啰嗦了,伸出手说:“不做了,季珠还我。”
汉子连忙从身上翻了好几个布兜,才将那季珠掏出来,颇有些恋恋不舍的还给了孟扶光。
孟扶光看着季珠,果然要莹润漂亮许多,还比普通的珍珠大一些。
倒是她粗心了。
孟扶光转头看向俞白景,俞白景恰好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这厮挑挑眉,潋滟昳丽的眼中挂着笑意。
孟扶光一时不知,该不该将这季珠还回去。
陈瑜眼尖,瞧见了惊讶道:“女公子手中可是季珠?”
孟扶光“嗯”了一声。
陈瑜便说:“天下富庶,均在诸侯,这话果然没说错。”
孟扶光对这话有些不快,语气淡淡的反驳:“一粒季珠而已,怎能与吾子的万丈围墙相较?”
话题转得突然,陈瑜却立马就反应过来。
这是讽刺他奢侈得过分,连围墙都有万丈高呢。
陈瑜没想到,孟扶光这么一个看起来少言寡语的人,竟然还会出言讥讽人。
这孟国的女公子,到底与传言中还是有些不同。
陈瑜本来还想借着女闾一事,与孟扶光好好谈谈,谁料对方油盐不进,这事儿也说不成了。
他只好说:“晚些时间,我命人来馆舍接女公子,公子白景与公子晁也一同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