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临出国前,国中的兴工之策明面上还在顺利推行。
寇星洲被抓大概也是最近的事,所以他们如今回来,一切应该都还来得及。
路上短暂的休息过后,孟扶光便再次启程。
她没有刻意乔装,经过一些乡邑时,不少见过她面目的人,瞧见马背上那掠过的英姿,全部震惊在原地。
不是说他们那位能征善战的女公子已经失了性命,怎么这马背上的女子,那般与她相像?
等到孟扶光的背影渐行渐远,才有人站在一起窃窃私语:“那位可是国君之女?”
“我瞧着也像,难道女公子并未出事?”
“应当是的,如今国中有这么多事发生,女公子回来主持大局也是应该的。”
“……”
众人议论纷纷,心中充满了对孟扶光的期冀。
孟扶光并不知道这一切,她策马驰骋数日,终于在冬月十六这日天黑前赶到了孟国的国都临阳。
临阳城门准备关上,弈临策马前去,高声喊道:“女公子归国!”
这清朗的声音止住了关闭城门的手,孟扶光坐在马上,却恍惚想起了自己的上一世。
只是那时面对着的,是陈王室的王都城门。
如今重来,她面对的却是自己的君父,和自己的国人。
城门后有欣喜的声音传来,孟扶光敛了神,和弈临骑马进入城内。
此时王宫早就落了锁,孟扶光并不打算夜扰国君,她进不得王宫去,便只能在馆舍中住下。
但她回国来的消息,却已经快速传入京中各大夫耳中,只是在馆舍中才落脚,便有人登门前来拜访。
孟扶光解下发带,看着桌上的摇晃的烛火问道:“什么人?”
弈临说:“崔氏。”
崔氏不是孟国大宗,却也是大宗之下最有名望的宗子。崔氏之中不少年轻子弟都在孟国朝中任职,算是在孟国朝野中也极具影响力。
说起来,孟伯阳和寇星洲推行的兴工之策,崔氏恐怕是阻拦最厉害的那个。
今日他一听到消息就急急匆匆的赶来,怕是想看看孟扶光安然无恙的消息是真是假,又想打探孟扶光心中对这新政是何想法?
只可惜孟扶光并不想见他。
在见到孟侯之前,孟扶光什么人都不想见。
“你将他回绝了。”孟扶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沉声道,“后续任何人前来,全都回绝。”
弈临应了是,转身出门。
孟扶光沐浴过后,吹了灯自去休息。
只是还没睡踏实,弈临便又折了回来,他站在窗外说道:“女郎,宫中来人了。”
孟扶光猛地睁开眼,默了一会才问:“是君父,还是兄长?”
“国君之令,召女公子进宫。”
孟扶光便起身,慢条斯理的穿戴好衣服发冠,她唤来侍人洗漱过后,出门往院外走。
弈临跟在身后,小声说:“国君还召了诸大夫进宫。”
孟扶光脚步未停,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弈临知道他们二人此次进宫,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握着佩刀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孟扶光没有回头,却好似察觉到了他的举动,很是平静道:“不用担心,今夜并不会发生什么事。”
哪怕不提父女之情,孟国至少有三成的兵力都在她的手中,便是顾及这些将士,众人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孟侯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弈临思及军中将士,也稍稍放下了点心。
二人随着寺人进宫,宫内议事的秋朝殿灯火辉煌,宫外的小道上却因天色寒冷而结了霜。
孟扶光站在大殿外,看着跪坐在殿中一个个满目严肃的朝臣,先找到了最前边的孟昭阳。
似是察觉到了门外的视线,孟昭阳忽然抬头,直勾勾的朝着孟扶光看来。
兄妹已经有一年未见,孟扶光变了许多,孟伯阳更是清瘦许多。
他约莫为这个国家思虑太多,原本有些健朗的身子如今又变得虚弱起来。灯火下的面容憔悴而苍白,仿佛风一刮便要倒了。
可看到孟扶光好端端的活着,还全须全尾的回来,孟伯阳的脸上露出了最舒心的笑。
他嘴唇动了动,孟扶光看清楚,是“昭儿”两字。
她微微点头,朝着大殿内一步一步走过去。
殿中众人终于察觉到了孟扶光的到来,抬起头看到孟扶光的身影,呼吸屏了一瞬,又连忙低头行礼。
孟扶光穿过众人,停在大殿最前方,朝着端坐在上方面无表情的孟侯跪拜行礼。
“君父!”清越平静的声音绕过屋梁,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
孟侯盯着她的发顶,久久都没说话。
孟扶光也没抬头,直到孟侯微松口气,又有些恼火的出了声:“你还敢回来?昭儿,你让寡人太失望了!”
孟扶光闻言,缓缓直起身子。
她依旧跪在大殿上,只是挺直脊背,直视着孟侯问道:“君父可是听信了宣闻的谗言,说是女儿半路私逃?”
孟侯大袖一甩,怒道:“不然呢?你若非私逃,如今怎会还站在我孟国的王宫中?”
孟扶光神色平静道:“此事说来话长,若君父愿听,女儿便仔细说说。”
孟侯把这么多人叫来大殿中,不就是为了听孟扶光的解释吗?所以他板着脸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孟扶光便详细说了自己随宣闻前往王都路上的事,只是说到营中生变的事,却稍作了更改。
“当时京师营帐遭到了戎人的偷袭,我被戎人绑走,之后那戎人又被追上来的宣闻射死。我本以为他是前来营救我的,可没想到他却意图杀我,我这才不得已逃离。”
孟侯听到这话,眸子微缩,眼中神色却明显不信任:“胡说八道,什么样的戎人能将你绑走?”
孟扶光自幼便在武艺方面天赋异禀,十三岁便能挥戟上战场,还屡立战功。
这样的她,在天下诸侯国都赫赫有名,那戎人不过都是些蛮子,怎可能将她绑走?
孟侯绝不相信这样的说辞。
孟扶光解释道:“因宣闻怕我半路逃走,自离开孟国后,他便每日叫人在我的饭食中下药。那药极为奇怪,不至于伤了我性命,却会叫我浑身瘫软无力,使不出半分劲。”
孟侯听得奇了,眼睛都瞪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