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妈的葬礼定在三天后。
她的儿子顾勇连夜买了回国的机票，第二天早上十点多，就到了帝都。
殡仪馆内，没有任何人来吊唁，只有童妍一个人静静地带来了很多她生前的遗物，在见到顾勇的时候，交到他的手里。
已经快十年没见，当初只是个长相憨厚的小青年，如今已经成了一个黑胖的律师，戴着圆框眼镜，一米八五的大块头，在灵前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童妍虽然跟这个大块头也不是很亲近，记忆中，只有几次顾勇带她在院子里打枣吃，补习作业的场景。
她缓缓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安慰。
“顾勇哥，节哀，邹妈看到你，应该是很高兴的。”
顾勇把眼镜取下，擦干净上面的水汽，眼睛红肿着，一双眼珠子上布满血丝，满脸倦容遮都遮不住。
“要是我早点把她接去Y国，她就不会出事了。”
要是……
哪有那么多要是，邹妈她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童妍沉默着站在他面前，因为昨晚情绪低落，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这会儿一阵头重脚轻，眼前恍惚了几下，一头栽了下去。
“小心。”
顾勇几乎是条件反射，拦腰将她搂住。
糟了，早上出门没吃早餐，低血糖犯了。
童妍抬手捂着额头，眼前一阵接一阵的眩晕让她应接不暇。
兴冲冲往里走的裴墨宸，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脸瞬间垮了下来。
他的手放在哪里？！
裴墨宸三步当两步跨上前，把人抢回自己怀里，语气森冷。
“ 我来扶她。”
这赤裸裸威胁的口吻……
童妍清醒了一些，扶着他站稳后，心里下意识地就要解释。
“顾勇哥是邹妈的儿子，他是回来处理后事的……”
裴墨宸还是戒备感满满：“我知道。”
一口一个顾勇哥，叫得是有多亲昵？
裴墨宸懒懒地抬起眼皮，扫了顾勇一眼。
比他黑，比他胖，也就戴个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他放下了心，低头摸了摸童妍的额头，没发烧。
“我带你去医院。”
童妍拒绝得很快，“我没事，只是早上出门没吃早餐有点低血糖……”
“那就带你去吃饭，别把身子拖垮了。”
毋庸置疑的语气，让童妍一时间都忘了反抗，被拎着出了殡仪馆。
这边饭店很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牛肉面店，童妍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裴墨宸扫了一眼面店里的环境，油污，还有桌子和凳子面上一层厚厚的陈年老垢……
他是个有洁癖的人，平日里从没来过这种环境就餐。
不露声色地皱了皱眉头，裴墨宸在她对面坐下，趁她点单的时候，抽了几张纸巾拿去擦拭桌面。
童妍点了一份面，抬头看他正拿着纸巾擦拭筷子，温和一笑。
“老板，你要吃什么？”
裴墨宸头也不抬，“和你一样。”
跟顾勇倒是一口一个哥叫得挺亲热，跟他在一起，就叫老板？
心里的醋坛子打翻了……
裴墨宸抬眼，把擦好的筷子递给她，温声开口。
“以后跟我在一起，可以叫我的名字。”
“……”
童妍这才记起，前几天眼前这家伙，还跟自己表了白。
耳根子又红又烧，她心虚地把目光投向别处，正好，老板的面煮好了，端了上来，她假装没听见方才的话，把面分给对方。
“吃饭吧，老板。”
裴墨宸：“……”
他拿筷子挡住她的手，“叫一声我听听。”
童妍：“……”
这是赤裸裸的强人所难啊。
她表情憋得跟便秘似的，挤出一个苦笑，“别闹。”
“试试。”
童妍脸上的笑容敛了，正想着该怎么才能礼貌地拒绝他这个强人所难的要求，手机响了。
她如释重负，看到之前存的章警官号码在屏幕上闪烁，表情随即又凝重起来。
“童小姐，打扰你了，我们已经走访过童家，但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童静两母女，童家别墅外的监控坏了，只能拍到事发前一天的视频，没拍到邹女士进童家的场景，更没有任何人能证明她进了童家。”
没有证据？怎么会没证据？
童妍失声。
所以，这是都安排好了？
就那么巧，邹妈遇害，监控录像就坏了。
也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可以证明，邹妈回过童家。
哪怕她现在去找童家人对峙，也于事无补。
挂断电话，童妍胃口全无。
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出意外，爷爷到现在下落不明，邹妈也走了。
冥冥之中，她的庇佑越来越少，她也越来越孤独。
裴墨宸从碗里夹了一块牛肉放到她碗里，一本正经。
“先吃饱，才有力气想事情。”
童妍点头，但那神情一看，就知道不会没有被这件事给影响到。
裴墨宸拿着筷子，一双手透着莹润的白色，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童家，或许事情另有隐情，当然，我也可以帮你查，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不必了，我相信警察。”
邹妈死的第三天，肇事者去警察局自首了。
肇事者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叫刘冬，长像偏老实，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大凶大恶的人。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老实的男人，酒驾，路上撞倒了邹妈，看人没有死透，怕她后面会指认自己，就开车对受伤的邹妈进行了二次碾压。
确认人死亡之后，他才开车离去。
邹妈死亡的案子，最后成了一桩肇事逃逸案，刘冬被判了无期徒刑，判决下来的第三天，他在牢里自尽了。
邹妈的案子，就这样尘埃落定。
虽然证据确凿，证人的证词也没有任何问题，可童妍总觉得，这事情似乎没完。
邹妈的葬礼一过，处理完这件案子，已经是十一月，帝都下了第一场初雪。
沈燕妮的生日到了，沈家的女儿奴为了女儿25岁生日，特地大办了一场宴会，地址订在护城河边的一艘渡轮上，为了能热闹一点，沈家请了几乎整个帝都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
童妍跟沈燕妮是闺蜜，她也得到了一张入场券，进场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不少熟人。
裴墨宸站在人堆中最显眼的地方，风度翩翩，周围有不少莺莺燕燕和想要跟他搭话男人们。
一见到她，他就断了跟众人的交谈，朝她的方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