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以前。
夜冷风清,竹影婆娑,借住烛火夜读的戊书南感到凉意侵骨,走至窗前,想要关上木窗抵御阵阵凉风,正巧看见其他几间房的书生匆匆的从走廊路过,好像是去忙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戊书南生来好清静,自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合上木窗,步子还不曾迈开,听见走廊中的人窃窃私语。
书生甲:“你真的确定他是妖吗?”
书生乙:“确信无疑!我亲眼所见,还能假的了?今晚号集了城中一干众人去除妖,那妖物怕是跑不了的。”
书生甲:“可是他看上去不像是妖怪啊!在客栈同住将近半月的时间,未曾见到他做过诡谲之事。会不会是夜晚漆黑,你看错了?”
书生乙:“不可能!凡人会长出两只兽耳吗?他是妖物一事千真万确!”
……
两人的谈论随着脚步踩在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一同渐行渐远。戊书南愣在原地,指尖冰凉,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那两人口中的妖怪,难道是……
目光骤然一紧,快步离开了房间。
一路跟着通明的火光来到了府衙门前,原本确定了自己是不会再跟这个小狐妖扯上什么关系,可他万是没料到就算有知府家的公子说情,众人们还是不肯善罢甘休。
万分危急的情况下,戊书南神色突然坚定,从拥堵的人群中走出来。
卯羽尘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能看见戊书南,金色的瞳仁戛然消失,目光变得冷清。
戊书南面对着一行焦躁的众人大声说道:“你们要说偏袒,今天我戊某就是偏袒了他!我们不妨立下赌约,限时三日。倘若卯羽尘真的是灿城中近日杀人案的真凶,那我戊某愿意跟他一起向大家以死谢罪。”
此话一出,众人彼此相视,议论纷纷,摸不清楚这个人心里在盘算着什么。秦无风张了张嘴角,想要制止,却终究是停在了嘴边。三日的期限能否找出那杀人妖物的藏身之所难有定论,可是在现在这样被动的处境下,能解决燃眉之急实属不易,不如就由他说下去吧。
“可倘若凶犯另有其人,你们之中可有人愿意为这场闹剧而立下生死之约呢?”戊书南坦言道。
众人面面相觑,暴动的场面瞬间安静了。
忽而又有人追问:“那如果三日之内没有找到真凶呢?”
“戊某听凭大家处置!”戊书南义正言辞。
“好。我们就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若是找不出真凶,就用你的血肉去祭奠那些死去的人。”六子说。
众人再次相互议论一番便是没有多言,毕竟谁都不想为这种事情而承担处死的责任,顷刻间,他们像海水退潮般散去。
白韶辰看了一眼在场几个年轻人,眉头紧锁的摇了摇头,径自回了府宅。
卯羽尘轻轻地挣脱白乐生环住他肩膀的手,跑到戊书南的身边,眼眶中的目光有些复杂,嘴角却是天真的笑着,“恩公,你相信我没有杀人了?”
望着远去的人群,戊书南缓缓松了一口气,此时再见到卯羽尘,他心中对狐妖这件事情已经不再介怀。可这不代表他相信卯羽尘不是杀人凶手,只是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卯羽尘被活活烧死的场景。方才说出的那番话,无非是拖延时间的借口罢了。
原本是有一番话憋在心头,正想一吐为快,话至嘴边却变成了这样:“让你离开,你为何还要留在城中?”
“我没有杀人,恩公你还是要赶我走吗?”卯羽尘神色忧愁的问。
此情此景唤起了秦无风儿时的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
那时他还是风灵山的弟子 ,可是风灵的师兄同门却没有一个愿意正眼瞧他。事至终末,师父无奈的将他赶出风灵。那时的他,也是万分不解,为何一项对他百般呵护的师父一定要赶走他呢!
时过境迁,这些悲伤的记忆到如今再次被唤起也依旧像是把利刃,刺的人胸口生疼。
“你这个人很奇怪!”白乐生已经走到了卯羽尘的身边,语气不是很友好的对戊书南说道:“既然已经赶走了他,为何又要来这里为他说情?他既然已经离开了你,你又何必管他去向?又到底是什么原因,你非要将他赶出城不可?”
戊书南望着卯羽尘那双清澈的眼神,沉默着。
“他赶走卯羽尘并不是最终目的。”站在一旁的秦无风若无其事的开口,“目的应该是为了保护他吧。否则也不会在刚刚立下那样的生死赌注。”
秦无风说罢,闭上了眼睛,回忆起几年前他被师父驱逐的时候,师父的眼底也是这样,平静却充满了他看不透的伤感。只是那个时候他年纪尚幼,甚至比现在的卯羽尘还要小几岁的样子,他体会不了师父的心情。
“一个,为了他连死都可以不顾的人……”秦无风顿了顿,“怎么可能是真的狠下心赶他走。”
秦无风的话像是再说戊书南,可他的脑海里却浮现出师父的脸庞。
听见了秦无风的话,卯羽尘嬉笑着抓过戊书南的双臂。“恩公,是真的吗?你是想要保护我,对吗?”
戊书南停在卯羽尘脸上的目光微微一滞,随后神色暗淡许多。他或许还没有一旁的秦无风对自己的心看得透彻。
卯羽尘见戊书南心思动摇,卖痴的说:“恩公,我以后都听你的,绝对不会再做出惹你不开心的事了!别再赶我走了好吗?”
方才一时冲动,只想着解决眼前的问题而和众人立下生死之约,这么一来,两人的命运就又被纠缠到一起。或许真的是前世亏欠了他,今生到底是躲不掉的。
戊书南轻叹一声,道,“也罢。好在距离殿试的时日不多,等案情查清之后,我们也好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听见戊书南终于松了口,不再狠心丢掉他,卯羽尘露出欣喜的笑,激动万分的扑上前,一把抱住了戊书南,像只小猫一般,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轻轻地蹭来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