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二公子顿时又炸毛了,像是被窥觊到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声调先略微拔高,随后一怔,语锋一转,“哪——你哪痛关我何事?”
是是是。魏采卿也不与他争辩,笑得一副“关心我就是关心我呀我还能不知道”的甜蜜模样,将手里的食盒搁在桌子上,兀自布置起来。
萧应乾见她不接招,更有些气血凝滞,心里默念着不能输不能输,只是再抬头看她一眼时,联想起从前她惯会娇娇滴滴装模作样引得凤仪偏帮,心忖她再如何坦然自若也是小姑娘家家,多少被吓着了罢,决意大方些不欲与她计较……不想脱口而出的话却不好听:“想来我刚才是错过了一场好戏,你怕不是被刀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那倒不至于,只是想着东西还没送到你手里,又没多见你一面,有些可惜了。”
“你……”萧应乾哪里听过这么直白的话,耳根发热,“你以前也惯会对方仲离说这些胡话,他人还在下面,你就不怕说这些话引他误解?”
魏采卿微微挑眉,“你怎么知道方侍郎在下面?”
“我——”萧应乾哼了一声,“小六说的。”
这……这锅甩得就离谱!小六站得笔直,权当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余光瞧见夏禾喘着气追上楼,一瞧见她家小姐便面露痛心疾首的表情,还迁怒地瞪了他一眼。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他们家二爷也是风华绝代的!
“对了,小六,你可瞧见出手之人的模样?”魏采卿突然问。
小六敛了心神,不着痕迹地瞥了他家公子一眼,摇了摇头。
萧应乾嗤了一声,“怎么,还想把人找出来以身相许?”
魏采卿一双明媚潋滟的眸子轻瞥了他一眼,嘴角轻扬,“哪这么多身相许,只许你一个——可好?”
他怔了怔,突然袖子一拂,站起身作势要走,“懒得理你!”
“别走啊,凉的茶喝了,凉的春卷儿来一口。”魏采卿只觉得他跳脚也别样可爱,一只手揪着他的袖口不撒手,另一只手拎了块春卷就往他嘴里塞,说出自己的疑虑,“我是觉得奇怪,那个家伙突然冲上来时,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吓都吓懵了,谁都没有反应时间。然而,那两人却几乎那贼人冲我动手的同一时刻出手相救,这个反应时间迅速得……就好像——他们一直在那里,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我似的。”
“……”
人倒是挺敏锐。
小六悄咪咪眼珠往他主子那转了一下,还不敢太明显,免得被……人发现。
“所以我得回去问问我爹爹哈哈。”
是,我就是你爹爹。萧应乾心里哼了一声,抽了抽袖口,发现扯不会来,上好的衣服不能就这么被扯坏了,于是挑眉看她:“你硬要喂爷一口,是在里头下了毒吗?”
魏采卿笑,“那你说说看,有什么毒,是你喝了就会与我两情相悦的?”
“悦你的头!”说着稍一用力,终是拂开她的手,然而魏采卿还不死心,东西就试图往他嘴里塞,他左闪右避了一下,突而听到门口传来一声略显清冽的声音——
“打扰。”
几人几乎同一时间扭头看去,只见方仲离立若青松、气质清逸地出现在门口,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俩“打情骂俏”。
夏禾见此情景,当即比魏采卿还懊恼,然而她家小姐似乎真的不再在乎他,只微微一顿,注意力很快转移,见萧应乾停了下来,趁机把东西轻塞进他嘴里。
诱惑性道:“乖,尝一口。”
福贵坊的春卷儿确实是一绝,虽然微微凉了,但外皮仍保持着酥脆的口感,让人不自觉地咬上一口,“咔嚓”一声,夹杂着素菜的软绵一起卷入舌中,咸淡适中,不油不腻,咀嚼下去,口齿夹香,还想再来上一口。
不料魏采卿见他浅尝一口便已心满意足,竟、竟然就着他咬的那头,大大方方地咬了下去,还要调侃上一句,“我也吃口压压惊。”
恬、恬不知耻!萧应乾只感觉一股焦躁的情绪从脚趾蔓延到头顶,他瞪了魏采卿一眼,斥道:“那、那是我吃过的!”说完他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总觉得输了一头。
然而魏采卿才不以为耻,反而看向方仲离,泰然自若道:“方侍郎有何贵干?”
方仲离心境有些微妙,夹杂着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奇怪情绪,倒不至于失落什么的,只是想到这位姑娘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对比,让他略微有些晃神,似乎上一次那灿然的笑容还是向着她?然而他很快将这种情绪抛之身后,只恰到好处的衔起嘴角,“我找萧兄。”
找得好!萧应乾一个箭步蹿到他身边。
“兄弟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能让他摆脱着烦人丫头。
“倒也不必,魏大小姐乃当事人,事实上,我对你方才所见,也有几分好奇。”他是指上次她展露的过人观察力及记性。
魏采卿耸了耸肩,“抱歉,这次小女还真什么都没看到,”顿了顿又强调:“连衣角都没看到。”
萧应乾也毫无愧疚感地睁眼说瞎话:“是了,小爷也什么都没看到。”
方仲离细细看了眼他的神情变化,“哦?没看到?”
“没看到。”
“萧兄交际广阔,且性格仗义,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毫不关心。”
“小爷我是一瞅着那张脸就眼睛疼——”他指了指魏采卿所在的方向,“方才眼疾犯了,便只待在屋子里喝茶。”
“那三人银质面具遮面,身手不凡,来去无踪,萧兄对这三人的来历,可有些许耳闻?”
“未曾。”
方仲离微微勾唇,“不应该。”
萧应乾眼角轻斜,摆出副爷说的可都是大实话的样子瞥了他一眼,“那怎么办呢?真没听过呢。”
就在这时,门口又急急出现个身影,来者神色焦急,一来眼睛便匆匆扫过众人,然后精准捕捉到方仲离的身影,随之三两步冲了上去,一时也顾不上男女之防,双手搭上他手臂,急切问道:“方侍郎,您无碍吧?我方才听说有人试图伤害您,爱马被劈了一刀!?”
正是也听闻他外出,打算在道上碰碰运气与之偶遇的余素君。
“余小姐有心,在下无碍。”说着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臂。
余素君切切将他打量了一番,见无明显外伤,才放下心来,余光瞅见魏采卿,想到方才的听闻,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也顾不上修养仪态,斥道:“都怪你这麻烦精,走到哪惹祸到哪,听人说那贼人明显冲着你来的,却偏要牵连了方侍郎,他好在是没损伤,真有个万一,我绝不放过你!”
魏采卿无端被戴了顶大帽子,轻哂一声:“你怎么个不放过我法?”
“我——”
“你怎么不说我才是被牵连的那个?”
余素君早被方才围观者添油加醋的述词吓破了胆,见她一副毫不悔改的样子,又想起这些年她作的那些妖,以及上次赏花宴出尽的风头,一时间新仇旧恨融汇在一块,言语有些尖锐:“盛都这般大,你敢说不是刻意出现在此?怕是又想和方侍郎假装偶遇!你那些龌龊的心思别以为旁人不知道,不过是你和萧二郎联合起来使出的欲情故纵、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
“嗯?”魏采卿大感荒谬,“余素君,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搞错?你敢说今日你不是刻意出现在此?”
“这倒不假……”然而她目标却并非方仲离。
“呵,我就知道。你从前便爱缠着方侍郎,如今怕不是故意招惹了那贼人,试图让方侍郎对你英雄救美,即便受伤了,也会对你滋生怜爱之心!”
方仲离微微蹙眉,制止性地唤了一声:“余小姐。”
魏采卿哂笑一声:“这坊间流传的小画本都是你编的吧?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我是无所谓,你脸皮薄,可莫在你心上人前失了仪态!”
“我……方侍郎——我不是……不……”余素君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可她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什么,另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
“怕是已尽失仪态!”
伴随着声音落地,一个湖蓝色倩影冲了进来,直奔魏采卿而去,只见陆安眉双臂扶住她的,粗略查看了一番,见她发髻略显凌乱,但无明显外伤,“可吓死我了,听说有贼人挟持了你?没受伤吧?”
“是试图挟持我,被救了。”
“那就好,你最近可真是流年不利,明日我便去庙里替你求个护身符戴着。”
“眉眉待我最好。”魏采卿冲她展颜一笑,随后暗戳戳朝萧二抛去个“学着点”的眼神。
陆安眉以护鸡仔的姿势将她挡在身后,朝余素君抬了抬下颚,不弄虚与委蛇那一套,丝毫不给她面子:“你是想找麻烦吗?要不是我娘不让我在外头和人动手,你如今应该是趴在地上的。”
魏采卿点头附和,“那你得感恩呀。”
“免了。”
“眉眉真大方,那我也大方赠余家小姐一句话。”
“什么话?”
“枉读圣贤书。”
萧二郎瞥了眼被气得说不上话来的余素君,又看了眼小斗鸡般的魏采卿,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竟滋生了几分感慨,这才是魏采卿正确的打开方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