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既怎么认识傅渺的呢?说来话长,只记得那时候总有个女孩去教学楼后面的竹林后哭。
那年他高三,学业紧张,他喜欢安静,就常去那片竹林后背书。
好多次,他在竹林这面背书,女孩在竹林那面哭。
哭的特别伤心。到最后一抽一抽的,话都说不全。
裴既好奇,有次特意坐在女孩的位置上背书,没想到真等到了女孩。
女孩眼里包了包泪,慌慌张张匆匆忙忙跑过来,一见连哭的位置都没有了,眼泪憋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
是个白白净净的女孩,个头有点小,应该是初中部的。
裴既看她那样儿觉得有些好笑。说该哭就哭啊,憋坏了身体再。
傅渺哇一声哭出来,吓了裴既一跳。
傅渺边哭边说对不起,不是故意吓到你的,但你能不能腾个位,她平时都在这哭,习惯了。
裴既见她哭地伤心,不想笑她,但女孩的话实在太搞笑,他憋得也有些辛苦,起身拉她坐在了自己旁边,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哭吧,给你腾地儿了。
傅渺也不客气,轰轰烈烈地哭起来,裴既抽了张纸巾,替她擦了擦鼻涕。
傅渺也没客气,又要了张擦脸。
“肩膀要不要借你靠靠?”裴既客套了一下。
谁知道女孩真就靠在了他的肩头。但哭声已经渐小了,只是因为哭太久,脑袋有些缺氧。所以晕乎乎的,想找个支撑点。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抬起头,说谢谢你啊。
裴既问,“为什么总哭?”
傅渺明白了,他是故意出现在这的。傅渺低着头小声说:
“没什么,人要是不发泄,会死的。”
后来裴既才知道,这竟是好哥们儿傅源的便宜妹妹。
傅源不怎么喜欢这个便宜妹妹,说起来她,总是言辞恶劣,说土妞跟她妈一个德性,会勾引男人,小小年纪就有人写情书,不知廉耻。
裴既说:“因为她长得还挺好看的啊。”
“跟很多人给你写情书一个道理。”
傅源立马警惕起来:“她是不是勾引你了?小小年纪不学好,看我回家不告诉爸爸去。”
裴既觉得傅源脑子有毛病。
就是这样一个污蔑她,不尊重她,嘲讽她,欺负她,谩骂她的哥哥,她却拿命去保护他。
当时傅源谈了个女朋友,是隔壁学校的校花,宝贝的什么似的,却不成想那校花脚踏两只船,明面上是他女朋友,背地里却跟一混社会的大哥牵扯不清。
爱意正浓的小伙子哪里忍受得了这,提了根废弃的椅子腿就要找人大哥算账。裴既劝不住,怕出事,只好跟着去了。
但连人大哥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人小弟围堵在了学校旁边的小巷子内。
他们一个提着棒球棍,一个提着椅子腿,看着唬人,但跟人家手里明晃晃的长刀比起来,就有点相形见绌了。
后来裴既才知道,傅渺那时从文具店刚出来,就听见同学说你哥在巷子口跟人打架呢,对方拿刀,很吓人。
傅渺赶紧喊人报警,自己却拔腿就往巷子里跑。
然后小混混本该刺向傅源心口的一把刀,结结实实地刺在了傅渺身上。
那么深的伤口,血喷了一墙,胡同里挤满了人,裴既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丢掉手里的棒球棍,抱着她疯狂往医院跑。
傅源傻在那里,仓皇地喊了句渺渺。
傅渺怎么出现的,没人看清。但就是结结实实替傅源挡了一刀。
傅渺当时真的差点就死了。
就像今晚这样,病危通知书下了两三次。
当时傅源跪在他爸爸的面前,说对不起,渺渺不会有事的,渺渺要是死了,他也去死,一命换一命。
气得周婉容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贱丫头的命是不值钱的,她儿子的命比谁都金贵。
然后傅东深把他扶起来:“没事的,渺渺很坚强。”
周婉容追着傅源要他去把手背上的伤处理一下,傅东深在厕所抽烟,除了裴既,没人守在手术室门口。
裴既那天发现,傅渺在她家,屁都不算。
那时的傅渺求生意志很强。
医生出来,找不到监护人,还发了顿火。
裴既只好去厕所叫傅东深,他还记得傅东深那天的眼神有点奇怪与复杂,傅东深看了他良久,才把手里的烟头丢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知道了。
医生说小姑娘肺上扎了个五厘米长的口子,身上一半的血都流完了,抢救过来不容易,好了以后也可能留下后遗症,可能会胸痛之类的,不能做重活,不能剧烈运动,要好好养着。
还说女孩子有点瘦,失血过多,回家后真得好好补补。让他们做父母的,不要大意了。
连医生都看出来,傅渺不被重视,有点可怜。
那天没人央求医生一定要救活女孩,但女孩活了下来。
如今裴既差点给医生跪下,让医生一定要救救他的女孩,但女孩昏迷了三天三夜,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从傅渺被赶出傅家到现在,裴既没回过傅源一个电话。直到傅源一脸颓唐地找过来。
裴既不想理他,但傅源却不依不饶,渺渺怎么样了,渺渺情况如何,渺渺……。
裴既烦了:“滚一边去!早干什么去了你!”
“要不是为你挡过一刀,至于现在不醒?”
“傅源你良心不会痛吗,渺渺救了你的命,你就让你那个妈这么糟践她!”
“傅源,那刀就是插你胸口,你也死不了,你根本就没有心。”
“老子不想看见你,别逼我动手打你,给老子滚远点!”
傅源:“操,裴既你…………。”
算了。
他确实该骂。
要搁平时,俩人早打起来了。但今天的傅源欲言又止,蔫着头,看起来不是一般的颓废与失落。
良久后喃喃:“渺渺真的不是我爸的孩子,我妈不愿意养她,我能说什么。”
裴既再忍不了,挥手一拳打在傅源的脸上,眼睛因愤怒而充血,他真的气疯了:“你说的是人话吗?”
“那非要在暴雪时分赶走她吗?”
“你不会把她送宾馆去吗?或者送我那里?”
“傅渺无处可去,你不是不知道,她那性子,只会傻傻的守在她唯一的家门口,除了死,她想不到第二个办法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傅源说不出一句话。
他怎么不知道啊,他什么都知道。但当时的他也在气头上来着,平时那么乖的小孩,狠狠咬了他一口,还不道歉,说反正你又不是我哥,我再也不会对你好了。
他多生气啊,她这么说,说再也不会对他好了,还要跟他撇清关系,她怎么能这么说呢?
明明是那么乖的小孩,但最后的最后,对他,对他妈,都说了那么恶毒的话。
他气昏头了,真就依着他妈把傅渺赶了出去,还说你这样的人,死了都没人要。
傅源沿着墙蹲下来:“裴既,我家完了。”
周婉容看到了两年前傅渺住院的病例,发现傅渺的血型跟傅东深的不对,因为这事跟傅东深闹了很久,傅东深解释傅渺跟她妈一个血型。
但周婉容什么性格啊,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傅渺平时跟没脾气似的了,什么事都做得滴水不漏,周婉容挑不出什么刺来,这时候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于是就背着傅东深偷偷给傅渺他俩做了亲子鉴定。
但傅东深还是发现了,说就是鉴定结果出来傅渺不是他亲生的,他也要养。
“渺渺她这一辈子,都姓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