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被霸凌重伤,生死未卜。
可施暴者却凭着年小,逃脱了法律严惩,还往弟弟身上泼脏水。
看着他们洋洋得意的样子,我笑了。
我好像,也不用付法律责任呢。
1
我生来脸上就带了胎记,横亘面中,颜色青黑,犹如刀疤。
村里老人说,穷记脸,富记腰。像我这样可怖的胎记,怕是恶鬼投胎,会给家里带来灾难。
爸妈原本没当回事,可自三岁那年开始,这胎记越来越大。
周边还扩出些红色的纹理,远远看去,就像刀口在流血一样。
再加上我性子孤僻不爱笑,整个人看上去都凶神恶煞的。
没人愿意跟我玩,我只能捉泥鳅、逮蛤蟆、打野兔,跟动物作伴。
有一次,我养的兔子下了崽儿,四五只小兔挨挨挤挤,睡在我一早搭好的小笼儿里。
可放学后我回去一看,笼子被毁了,几只小兔被啃得鲜血淋漓,趴在土里没了声息。
隔壁陈叔家的大黑狗在院子外窜来窜去,亢奋得很。
它嘴边还沾着血,伸长了舌头冲着笼子的方向哈气。
我气得眼眶发烫,浑身颤抖,摸起猪栏里的长刀藏在身后,又把农药拌进了剩菜里,将狗引到河边喂它。
它很快口吐白沫倒地抽搐起来。
我没觉得害怕,当即用腿压住,举起长刀割断了它半根脖子。
血喷了我一脸,我忍着恶心,又用刀尖划破它的肚子。
那时,我年幼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它咬死了我的兔子,我就宰了它,这很公平。
这一幕正巧被我妈看见,她手里的木盆摔在地上,刚洗好的衣服滚进泥里。
我满不在乎地抹掉脸上的血,我妈的嘴唇颤了颤,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当晚,我半睡半醒间听见爸妈在聊天。
「难不成这孩子真是恶鬼投胎……」
「别胡说,我看就是性格古怪了些,有点不正常,带去医院看看吧……」
「一个小丫头,才四岁就敢虐杀狼狗,这要是长大了还了得……」
「要不……咱再要个吧?」
后面的话,我记不清了,也没当回事。
但过了几个月,我妈的肚子就大了起来。
然后就总是有人对我说,陈蘅,你爸妈再生个弟弟,就不会再要你这个小恶鬼了。
我不说话,心里默默想着,我才不要弟弟。
不过弟弟还是出生了。
白白净净,没有胎记,一双澄明的眼睛水汪汪的。
我以为自己会很讨厌这个凭空出现的小东西。
但很奇怪,我没有。
我看着弟弟,觉得他比那些刚出生的小兔崽儿,可爱多了。
2
弟弟也不怕我脸上凶神恶煞的胎记,还总是笑嘻嘻地伸手去摸。
可他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嘲笑他有一个丑八怪姐姐。
后来我就让妈妈帮我做了个面具,挡住那个胎记。
弟弟长大后,每次见有人骂我,都会第一个站出来护着我,跟那些孩子对骂,捡石头往他们脸上砸。
爸妈知道以后很生气,不许我们打架。
所以后来,他就总是挡在我面前,不甘示弱地骂着那些挑衅的人。
我第一次知道有人护着的感觉,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娃娃。
我变得温和了很多,再也没摸过长刀。
我们一起上学放学,互相分享有趣的日常,一起去游乐场畅玩,一起倒头就睡。
我很感激爸妈给我生了这么善良可爱的弟弟。
可就在我升入初中,离开了弟弟所在的小学后,他居然被霸凌到遍体鳞伤。
原本我还没留意,可弟弟最近总是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奇怪得很。
我想看看怎么回事,他就用校服蒙着脸,搪塞过去。
甚至他还刻意躲着我,不让我去接他放学。
我以为他是嫌弃我给他丢人了,心里有些生气。
我悄悄地跟在他后面,却发现他被几个同学逼进了巷子。
那几个同学看到了我,就用极尽恶毒的语言来骂我。
弟弟拼命维护着我,却被变本加厉的嘲讽。
我压不住自己的性子,正要发作,却被弟弟扯走。
回到家,弟弟终于肯摘下帽子口罩。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耳朵上也有斑驳的伤痕,就像是用铅笔扎的。
整张脸都有些浮肿,耳廓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我越看越心痛愤怒,没有说话,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弟弟连忙拉着我的手,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他会处理好的,不要告诉爸妈,要保密。
从小到大,爸妈都告诫我们不许打架生事,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要发火的。
我答应弟弟不告诉爸妈,但态度坚决地表示,一定要告诉老师。
那几个天生的小坏种,可能只有老师才能镇得住。
弟弟有些不情愿,但拗不过我,只得答应。
次日,我带着弟弟去找班主任,给她看了弟弟的伤,说了那几个孩子的名字,请求老师出面主持公道。
弟弟的班主任叫陈金梅,是个五十多岁的女老师。
也是个王八蛋。
3
她推了推眼镜打量了我一眼,见我也还是个孩子,便态度敷衍地表示,同学之间打打闹闹都是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
「打打闹闹是正常,但校园霸凌欺负陈晟,把他打成这样,还算正常吗?」
「陈老师,请您做个见证,带我弟弟去医院验伤。」
「我们要求对方道歉,并且赔偿医药费。」
我稳定着情绪,尽量条理清晰地说着,又一一向陈老师指明各处伤口。
但她脸上不以为意的冷笑却更深了。
「陈晟,你就由着你姐姐这么闹吗?」
「要是把事儿闹大,得罪了人,你连学都上不成,还医药费呢。」
「好好想想自己的斤两再说吧。」
弟弟一听没学上,立刻闭了嘴,拉着我摇摇头。
「陈老师,您是在威胁我们吗?」我强压怒火,正视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是在帮你认清事实。」陈老师嗤笑一声,又将目光转向弟弟,「陈晟,你自己说,你们是不是打闹着玩呢?嗯?」
弟弟的脸色白了白,颤颤点头。
我恨铁不成钢地喊了声弟弟,又坚定地看着陈老师,坚决不肯松口,执意要追究到底。
陈老师早就看出弟弟的软肋,于是一个劲儿地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逼他承认只是玩闹而已。
「陈晟,你要是让老师为难,老师就只好先把你请出咱们班了。」
看着她作势要给校长打电话申请处分,弟弟慌了,立刻改了口,说只是玩闹,又连忙赶我走。
我没办法,只能狠狠瞪了陈老师一眼,气鼓鼓地走了。
但愿弟弟的妥协能换来对方的安生。
我劝自己暂且忍下这口气,毕竟,那几个孩子家里要是真有什么背景,爸妈确实无力抗衡。
弟弟喜欢读书学习,总不能耽误了他的学业。
可我没想到,当晚弟弟就出事了。
4
接到妈妈电话时,弟弟已经被送往医院抢救。
我赶到医院,看见妈妈六神无主地瘫坐在椅子上,满脸是泪。
她说,弟弟的脸被打肿,腿也骨折了,嘴角被撕裂,内脏多处器官破裂出血,如今昏迷不醒,命悬一线。
不远处,我爸正在跟陈老师说话。
「陈晟最近总是惹事,我还没来得及找你们谈话呢。」
「这孩子放了学也不回家,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居然跟校外那些混混打架。」
「这才被打成这样……我路过的时候,他被一群混混围殴……」
「谁家好孩子会跟那种人扯上关系?」
陈老师鄙夷地说着,话里话外都暗指弟弟咎由自取,伤成这样都是因为自己不学好。
这些话,我一句都不信。
「陈老师,我们要求调取学校监控,我怀疑弟弟是在学校被霸凌成这样的。」
我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冷静地提出要求。
可陈老师却一口回绝,说我们没有资格看监控。何况陈晟这种不务正业的学生,开除还来不及,还想把事赖到学校里。
我听得怒火中烧,顾不上还在医院,破口大骂。
「陈金梅!你说话要凭良心,不怕遭报应吗?」
「之前我弟弟受的是轻伤,你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现在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还在这颠倒是非,维护那些坏种。」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连你也要坐牢!」
「我们没有资格看监控,警察有!」
我怒不可遏,骂了几句就赶紧把弟弟被霸凌多日的事情告诉了爸妈。
爸爸一听,当即就要报警。
陈金梅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压了压语气,劝我爸不要把事情闹大,这件事弟弟也有责任,到时候闹大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还会影响到弟弟的学业。
「人都快死了,还顾什么学业?」一直默默流泪的妈妈忽然起身冷笑,眼底尽是决然之气。
「就算你们报警,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那几个孩子家里有权有势,捏死你们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
「再说了,你们以为公安局没有他们的人?蠢货!」
陈金梅见拦不住,干脆也不装了,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冷嘲热讽,等着看笑话。
警察来了,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句,便冠冕堂皇地表示,这是群架斗殴,不是故意伤害。
何况双方都是未满十二周岁的孩子,不用负法律责任的。
不过,出于人道主义,对方愿意拿点医药费,聊表心意。
爸妈震怒不甘,却又束手无策,陈金梅嘲讽一笑,起身就走。
我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将是被冰水浇透,失望与愤怒瞬间充盈了整个胸腔。
但片刻,我便冷静下来。
看着几位警察离去的背影,我笑了。
我好像,也可以不付法律责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