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真新鲜。”
陈文彬听完罗其原的计划,一脸不可思议。
“铁树开花,真没想到你小子,还会开这一窍。我以为你这辈子就和化学白首呢。”
“我也没想到,但是我很确信眼下我对感情的判断。”
“喜欢?”
“喜欢。”
罗其原说得斩钉截铁。见状,宋恒点点头。
“那你好好表现,将功赎罪。要我说裴裴也实在脾气好,换做别人,谁受得了你之前那德行,宋忻她们怎么说来着?”
“柳下惠转世。”
“对。”宋恒点着头,又凑过来看着罗其原这些天做得笔记和操作指南。
“阿原,把这个发我一份。”
对面的陈文彬,眉毛挑得快要碰到发际线。
“你又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学习一下。”
“这种学术派求偶行为,和你都不是一个路数,你学这个干什么?”
罗其原前倾身子,凑近过来。
“你不是说,要和宋忻做朋友吗?”
“嗯,但我没说,一直做朋友啊。”
“你们两个,真是没意思,一把岁数的人了,开始在这里搞情情爱爱。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智者不入爱河,建设美丽祖国。这怎么到最后,只剩我一人朝A9努力啊?”
陈文彬越说越激动,干脆放下酒杯,叩着桌子。
“罗其原,不是我给你泼冷水。周裴裴现在有男友,这事你不也知道吗,所以我一点都不相信你对感情的判断,我看你小子就是搞学术搞得走火入魔,想风险对冲。扪心自问,你分得清喜欢和嫉妒吗,请你用那个装得下化学发展史的大脑好好想一想。”
没等罗其原反驳,陈文彬又将火力对准宋恒。
“你和宋忻,狭路相逢必有一伤,所以赶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别放着过去的好日子不过,没苦硬吃。你俩都是聪明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不用我多说吧。”
“宋忻……”罗其原对宋恒同她的波折,显然没有陈文彬了解的多。只是知道两人的关系,要比朋友复杂一些,“很危险吗?”
陈文彬稍作思考,很快想到一个能让罗其原,立刻和自己统一战线的比喻。
“他和宋忻,就好比钠和水,放一起,钠没了,水毁了,就是这个道理。”
罗其原摇了摇头,并未对陈文斌这个投其所好,又自觉精妙的比喻进行肯定。
“钠水反应是一个放热置换的过程,某种程度是一场交换与重生的微观焰火,没有你说得那么消极。如果要用这个类比人类关系,那也应该是钠牺牲了自己的金属形态,水贡献了自身结构,彼此置换创造出新的价值,并不是你说得那么简单的毁灭或混乱。”
“疯了,我看你们都疯了。”陈文彬摇着头,一脸绝望灌下啤酒。
宋恒在一旁,却眼神炯炯。
罗其原误打误撞,一针见血。他和宋忻,过去一直纠结的,都是害怕被对方改变,贪恋运行已久的情感舒适圈。但被改变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他们没有失去什么,相反,彼此置换,互相为对方改变的那部分,或许才是他们内心深处,最渴望的。
人们不相信爱情,本质上是不相信爱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此刻,宋恒无比坚信,他会是那个幸运儿。
尽管百爪挠心,但宋恒知道,宋忻最近为了专题招商,忙得昏天黑地。就算要像罗其原,学做男妲己,也要择时而动。
刷新着朋友圈,宋恒看到十分钟前,宋忻在小号上发了朋友圈:爬上谁的床,能拉来两百万?
看来,寻金主计划并不顺遂。
本来眼下经济不景气,但凡还有品宣预算的客户,也都把转化放在第一位。这种又不能带货也不能高频曝光的专题合作,别说是宋忻这种半路出家的运营,就算是宋恒这种多面一体的老广告人,也一时搜罗不到太多潜在客户。
正扒拉着通讯录想办法时,微信弹出春丽的信息。
“老师好,抱歉打扰,目前我这有一个关于生育科普的专题合作正在招商,想请问您这边有没有高关联度客户或品牌推荐呀~有能建联的我给老师发红包!”
宋恒扬起嘴角,看得出来,宋忻这是已经被逼的开始群发撒网,连小号上的人都要物尽其用一下。
思忖片刻,宋恒没有回复,反倒是将她刚刚的朋友圈内容,截图发了过去。
“是一回事吗?”
宋忻先是发来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随后回道:
“严禁嘲讽。”
“能拿得出这笔钱的,不会考虑专题,愿意做专题的,拿不出这么多钱。”
“老师,还真是一针见血。”
“怎么,不姐妹相称了吗?”
“怕你是潜在金主,僭越了。”
“看来春丽最近实在卑微。”
“的确,大海捞针,恨不得路过一条狗,都蹲下来问问。”
宋恒失笑,但很快,笑意凝滞在脸上。
“有几个前任倒是热情,都以为我这是找话题想和他们重归于好,简直给我本就荒唐的生活,雪上加霜。”
前任,重归于好,两个关键词,迅速触发宋恒的戒备神经,让他不由得联想起罗其原,一个被追妻决心打通任督二脉,迅速掌握勾栏样式的真学霸。
不知道,宋忻的前任里,有没有这种货色。
如果有,宋恒蹙眉,他可不想在自己计划尚未完全展开之际,就被人捷足先登。更何况上次聊天,宋忻就已经在思考,要用谈恋爱对冲下工作压力。
突如其来的情报,让宋恒判断,眼下局势正急转直下。自己的小火慢炖,很可能在别人的又争又抢面前,一败涂地。
大脑左右互搏了几分钟后,宋恒心一横,引用了宋忻朋友圈的那张截图:爬上谁的床,能拉来两百万?
之后,斩钉截铁回复:“我的”
“?”
宋忻一瞬间,幻视爽文剧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个在赛博世界被自己当骗子,当姐妹的男人,其实是身家过亿的资本巨鳄,撼动华尔街的金融巨头,但他马上要对自己死心塌地,一往情深,愿意低下他高位者骄傲的头颅,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变成老虎,变成猫,最后再变成被雨淋湿的狗。
对方发来一张图片。
看到屏显提示,宋忻一时间屏住呼吸。
该不会是转账记录吧。
想到这里,宋忻鹞子翻身,立刻双手合十捧起手机,虔诚朝着今日的财神位拜了三拜后,小心翼翼地解锁手机。
聊天界面,H发来的照片里,好大一张床。
仅此而已。
等等,宋忻眯眼看着照片,这床,怎么看着还有些眼熟?
仔细再看,片刻后,宋忻气血上涌。
今晚,简直是她的心碎之夜。
两百万还尚不知来处,马甲和暴富梦就齐齐碎了一地,而始作俑者,竟然又是那个狗男人。
而另一头的狗男人,正十指翻飞整理着五家客户信息,几乎在宋忻骂声落地那一刻,同步发了过去。
笨男人才只会道歉,聪明男人懂得要想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事业心。
果然,此招奏效。
嗅到钱味儿的宋忻,很快放下屠刀,凝神看起宋恒献上的这份诚意。宋恒也适时切换回大号。
“你抽空发我一份项目简介,不用太长,把新界平台用户和影响力都提一下,我帮你一起问。另外,发你的五家,你先看下之前有没有接触过,他们和新界是否有过合作。”
“印象里是没有,我让吴珂看一下。”
原本以为宋忻注意力就此被分散走,没想到,对方一个语音紧随其后。
“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宋恒装傻。
“你从哪里搞到我小号的?”
“不是你发我的吗?”宋恒语气无辜,“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千斤春丽就是你。还是上次刷到你微博更新,才发现的。”
“那为什么拖到今天才说?”宋忻快速定位着时间线,回溯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有没有和当时的H说了不该说的话。
“怕你为了工作行差踏错,怕有人不怀好意骗你财色两空。”
“那要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见外了,咱们的关系,说这些生分了。”
刚刚还佯装无辜,语气一转,听筒那头的声音又变得无赖起来。宋忻握着手机,一时只觉得奇怪,奇怪自己为什么生不起气来。这事换任何一人,她应该都只会觉得边界感被冒犯,三次元和二次元的身份各守一方,谁要冒犯边界都是死罪一条。
但偏偏,这人是宋恒。
也许因为起初只是事出偶然,也许因为千斤春丽的秘密宋忻并不介意对方知晓,还也许,宋忻听着电话那头,男人还在轻声细语的道歉,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也许因为这份冥冥之中注定的这份牵绊,本身也让宋忻欢喜。
“光嘴上道歉吗?”
“当然不是,宋老师一声令下,我肝脑涂地。”
“出两百万帮我作专题。”
对方一顿,很快回应。
“要是最后招商失败,那我来想办法。”
“说大话。”宋忻将腿搭在床头,嘴上这样说,但没来由地又相信宋恒做得到。
“如果我做到了,那你会履约吗?”
“什么约?”
对方先是一笑,可以拉长音调,又念出了宋忻三十六分钟前发布的那条朋友圈:爬上谁的床,能拉来两百万?
“我的床又大又软,你一定喜欢。”
“宋恒,你是到排卵期了吧。”
换做之前,此刻宋忻应该拉响朋友红线的警报,启动她的反沉迷系统,然后严阵以待,再忧心忡忡。
但今晚,她听着听筒那头,宋恒的呼吸声。
不想再设防。
“只是让你爬床,我又没说要做什么。宋忻,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乌七八糟的东西,该不会还在觊觎我的身体吧?”
“对,我脑子里每天都是你,就是你这种乌七八糟的脏东西。”
“想我,那为什么不约我?”
渣男同无耻之徒,本就一体两面,宋恒切换的游刃有余。
让只是不再设防的宋忻,反倒一时哑口。
“总之,你不要太焦虑。我一定会帮你把这个专题做出来……”对方稍一停顿,嗓音低沉温柔,是安抚也是撩拨。
“好吗?”
刚刚那番拉扯,还没结果,便被男人切换到正事上去。现在,末尾这一声问询,更像枚托底的轻舟,让身心俱疲的宋忻泄力,连带那颗被焦虑与挫败揉褶的心,都一时舒展。
“好,谢谢你。”
宋忻停了片刻,可以补了几字。
“好朋友。”
“都是好朋友了,还说什么谢谢。”
越是要反复强调的关系,越弱不禁风。
盯着屏幕上“好朋友”三字,宋恒挂起淡淡的笑意。
好朋友?
宋忻,我才不要和你做什么朋友。
这场钠水反应已经发生,反应过程也许是有些混乱,是有些让人无措。但我不要中止,你也不能叫停。
我们要充分反应,直到你相信我已经相信的事实:
我们注定相爱,也只能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