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心之事务所主营三项业务：心灵SPA、精神调查、身心重建。
传单的广告写的是：走进精神世界，重建美好心灵家园。
广告语听起来很像收割智商税的骗子项目，但心之事务所确实能十分唯心主义地进入精神世界，也没算虚假宣传。
01
“您好，欢迎光临。”阿水迎进开业以来的第一个顾客，放下手上的传单。
传单上的开业五折的字样占据了纸面上最显眼的位置。
“我觉得我最好的闺蜜心理有点问题。”顾客是个衣着妆容都十分精致的粉色头发小美女，有些焦虑又伤心，“她无缘无故拉黑我，打电话不回，发消息不通过。她拉黑我之前我们还很正常地聊天呢。我通过一个共同的朋友找到她，她对于为什么拉黑我的事情一问三不知，精神很恍惚。我们好几年的朋友了，一直都是互相扶持过来的，她忽然变成这样我很担心她。”
小美女表现出了十足的担心，“我学过一点心理学，这好像是ptsd的症状。”
“ptsd也有诱因。”阿水给小美女接了一杯白开水，“她拉黑您之前您做了什么？”
小美女递上手机，备注是COCO的界面上，最后两条信息是红色都叹号。
倒数第一条红色叹号：？？
倒数第二条红色叹号：我新工作早九晚六真的不适应，我晚上健完身回去九点了，周天还忙自己的事情，感觉自己像是996一样。
阿水拉到那段话最开始，是对面的白色气泡：周六中午没法约饭，我单休，只能周五晚上，不过周五我还得加会班，下周吧？
绿色气泡：没事，都紧着你的时间，周五我等你。有些事我只能和你说，你是我最好的闺蜜哇。
再往上是一周前两个一个半小时的语音通话，从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了个饭，我失恋了。”小美女说。
阿水手指再滑回去。
白色气泡：加完班了。准备过去，三十分钟后到。
白色气泡：我到了。
绿色气泡：这么快？我刚看见[流泪]你说加班，我就先和瑶瑶弄了点东西，我立刻打车去[加油]，外面风大，你先进店避避风暖和暖和吧，顺便看下有什么好吃的~
白色气泡：好。
再上一次对话是两个月前。
“俩月没联系？”阿水觉得这时间跨度有点奇怪。
“我恋爱了，我每段恋爱都是认真的，我都会一心扑在那个男人身上。”小美女说，“COCO也理解的，恋人之后才是朋友，不是吗？”
“他限制你对外联系？”阿水出于同性别对于渣男的警惕，多问了一句。
“没有啊！我还经常拉着他和思思一起打游戏。思思是我另一个朋友，我也没有见他对思思有什么敌视，他也没说思思坏话疏远我们。不过他总是说忙不回我消息，再忙也是有空看手机的吧？”小美女说，“他找我做女朋友就应该眼里只有我了才对。 我和COCO说了后，COCO也认为他很渣。啊，说远了，主要是COCO，我很担心她的精神问题。那天晚上我们说了很多，我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她了，她原生家庭并不好，所以我一直想帮她成为一个正常的女孩子，教她化妆、帮她拍照，给她做饭、带着她玩……和她做了很多很多美好的事，让她逐渐从以前的阴影中走出来…”小美女声音带了些委屈的哭腔，“我特别想知道她为什么忽然不需要我了。”
“别哭别哭。”阿水见不得人落泪，“如果按您要求的话，我可以帮您给她做个精神调察，这项内容是按时间收费的，现在开业五折也是一小时一百五，不过最低消费是648，哪怕时间不到也是648…您可以接受吗？”
“大概多长时间出结果？”小美女问，粉色的眼妆做了优越的防水处理，一点儿都没花。
“这个我也不知道。”阿水有些为难，“不过您是我们开张的第一个顾客，只要能在十小时内解决，我就按648算…”阿水犹豫了一下，“算了，只要是24小时内，就是648。”
“谢谢你了。”小美女抬眼，非常诚恳地表示了感谢。
“这是我和她的闺蜜手链。她托共同的朋友退还给我了。”小美女把一对粉色桃花手链递给阿水，“传单上说需要与被调查者相关联的东西，我拿来了。”
02
被损害的精神世界大多会变得像经历过火灾的难区，但是COCO的世界并没有任何火烧过的痕迹。
而且…
阿水站在沙滩上，强迫自己的眼光从来来往往的大胸、漫画脸、十二头身的男男女女身上收回来，对着自己身边的对着不远处的大海感叹：这想烧起来那得是三昧真火才行吧？
难道是灾后快速重建？也不太可能啊！
按理说，ptsd这种多年不愈的慢性病程，有的还会转变为持久的人格改变，必然会有持续受灾的地方过非常违和、拉起非常多警戒线的灾难现场或警报区域。
阿水叹了口气，做好了从头搜索打持久战的准备。
但她刚想去沙滩酒吧，就看到天空忽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垃圾如雨一般倾倒而下。
海滩上和海面上，瞬间堆满了粘稠的垃圾。
警报拉响。
阿水飞快地找了个屋檐躲垃圾，敏感地发现倾倒垃圾的孔洞之外，开着一树茂密的桃花。
树高可参天。
花繁茂如雪。
是闺蜜手链。
小美女给她的是一对，两个精神世界连在一起。
警报点竟然在对方的世界？
阿水逆着垃圾雨逆流而上，落到了那棵繁茂的桃树上。
桃树繁茂、分枝粗壮。
桃树主干上中间有分支的指示。
阿水顺着从上到下的分支走了一遍。
尽头都有一间屋子。
亲亲老公是一匹小马，在童话般的城堡里，面前都是可以食用的桃果。
美丽思思是一羽小鸟，在花朵装饰的化妆间里，各处都是桃花的点缀。
聪明瑶瑶是一只小狗，在一间有落地窗的办公室内，窗前有桃叶遮阳。
阿水顺着主干向下滑去，在一处腐败的、落叶一地的、镶了钻石的粉色垃圾桶前，发现了可爱CoCo的名签。
垃圾桶的盖子紧紧地闭着。
阿水用力打开，在垃圾桶底部，用落叶做成的衬垫里，发现了一只茶色史莱姆。
阿水叹了口气，小美女闺蜜的精神根本没有问题，她很可能只是厌倦了这段被视为情绪垃圾桶的关系。
小美女的问题反而更大。
阿水看了树，有白蚁顺着书干爬过。
她下意识想摘掉白蚁，但事到临头又把手收回去了。
一码归一码，调察是调察。
——维护重建是另外的价钱。
03
虽然有点搞人为穿越，但是这是最快的办法了。
阿水一边想着，一边把史莱姆从垃圾桶里搬出来，从天空空洞带到了海边世界。
海边的世界又下起了雨。
只不过这次的雨清亮透明，带着海风的气息。
雨水落在史莱姆身上，丝丝点点地渗入了进去。
另一个世界的史莱姆吸收了在自己精神世界的营养和记忆，变成了一个茶色头发的少女。
比起卡哇伊更应该说是卡酷伊吧？
阿水看清了茶色少女的长相，有点怀疑小美女的标签。
但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
阿水直接发问：“你为什么拉黑她？”
没有被毁掉的世界就是好。
世界没停止，在循环进化，没有停在某一刻的无限循环里。
最重要的是没有谜语人，不用去做推理猜谜游戏。
“累了。“少女说，“我讨厌等待，讨厌她每次都迟到，也讨厌等待她想骂男人了才给我们的友情翻牌。”
“虽然还有情分，但我不想花时间陪她了。”少女说，“诚然，她对我还算不错，但我不想承受她对我的好了。”
“她很担心你。”阿水还想努力一下，“你们共同的朋友说，你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一问三不知，甚至有点精神恍惚，担心你是不是因为原生家庭有应激反应。”
少女笑了一下： “我只是不想说实话所以顾左右而言他。”说完，少女有点疑惑，“我是离不开一段并不被对方重视的关系的人吗？”
“唉？”阿水。参考了一下小美女印象里的COCO。
柔软无害，任揉任搓的史莱姆。
COCO笑：“你现实里见过我就知道她其实不了解我。”
“我去哪儿找你？”
“我和她的聊天记录往上翻，我发过我想去的一个地方，还想约她一起去。”少女笑了笑，“她看到之后很担心我，让我以后别这样做反复追求父母心中男孩子应该有的形象了，并劝我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让我换个女孩子应该有的喜好，不要因为家里喜欢男孩子就想变成男孩子。”
“但我做了一段时间正常的好女孩好闺蜜之后，我发现我还是喜欢野着，像男孩子就像男孩子，什么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心思细腻共情强我不想在乎。”少女说，“性别是被赋予的，人首先是人，不是吗？”
阿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话。
“我能留在这里吗？”少女看向不远处海滩上正在打扫卫生的、大胸的、十二头身的男男女女，”我喜欢自己的世界。“
阿水摇了摇头：不可以。
“你是他人认知世界中的你。”阿水说。“你留在这里，为何记忆的本源起冲突，造成真的精神问题。”
少女啧了一声：“他人即地狱。”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少女又说了一句，而后，她轻盈地跃起，飞向天空中的漏洞。
“忘了一件事。”少女从空中回转身子。
天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如果你不知道如何夸一个女孩子，就夸她可爱！放之四海而皆准哒！”
少女逐渐变回了茶色的史莱姆，消失在天际的黑洞里，。
天空上被撕裂的、掉垃圾的口子像被针缝起来一样，留下一道丑陋的疤。
但严实完整地愈合了。
04
“如果你还想挽回，我建议你们还是好好谈谈。”阿水把结果告诉小美女，“她家，她公司，她常去的地方，或者共同的朋友约出来。”
小美女面露难色。
“我不知道她家，平常有什么活动不是去外面就是来我家吃火锅，她个人合租会打扰到室友。”
“她公司…我也不知道去了找谁，我们平常都是互叫花名的，COCO不是她真名，人比名字重要，我以为我们能做一辈子的朋友。”
“我托朋友约她出来不就是我错了吗？这些年我们扶持过来的，我一直鼓励她从原生家庭重男轻女的阴影下走出来，教她做一个温柔优雅的女孩子，但是她忽然拉黑我，要道歉也是她道歉啊！”
“她常去的地方？她这个人很宅的，还有点儿不会社交，就是家和公司，只有我约她，她才会出来。有时候她和我在一起玩的时候还会加班打电话对接事情，把我晾在一边，我和她说过好几次了，这样很不尊重人，也交不到其他好朋友的。”
“借我一下手机。”阿水接过小美女的手机后，按照COCO在精神世界提供的关键词，从她们的聊天记录里找到了一个自由搏击培训班的名字。
阿水把手机倒转，递给小美女，“成人班一三五晚上六点半到八点，你去吗？”
05
自由搏击的场馆里，那个精神世界里茶色长发的少女，一边对队友说着对不起，一边做了一个快狠稳准的正踢，把队友击倒在地。
“COCO，有人找你。”
“谁呀？”少女摘下拳套，往场外走去。
场外，一个黑发的、素颜的、陌生的少女在等着她。
“刚刚的动作很帅呀。”少女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阿水。”阿水指了指场外，“事情有点长，外面有家奶茶，我们去哪儿坐坐，边喝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