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李子共袍(上)
宋鞘2024-06-28 21:571,859

  李子共袍:

  快雪时晴,佳想安善。

  阔别了三年,三年前,是回忆中与你相见得最近的一次,就在文城。

  今年,文城的初雪比前几年晚些,当初你我都太过匆忙,还没来得及仔细一睹文城的雪景。

  我记得你潦草地说过,冬季,文城安静得像一个女孩,皑皑白雪就像她的冬妆。

  是了,和我如今笔下的纸张一样白皙,只是,我是舍不得用一点墨去花了一个女孩的眼妆的。

  自从得知你由三年的昏迷中醒来的消息,皑皑白雪寥寥数瓣,在我缠满绷带的手背飘落,明明我的面庞撑起了笑容,然后却听见眼泪落在手背的声音。

  文城的冬天,日光照在我漆黑角落的面庞,却不及两行眼泪滚烫。

  我本以为,师傅去世了,老张牺牲了,而你还躺在病床上,当初城南的禁毒支队二小队,就剩下我一个了。

  和你先说说我的近况吧!

  梁颜允结婚了,我误打误撞,也算参加了她的婚礼——你这个混蛋就是个乌鸦嘴,新郎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新郎人怎么样,但我亲耳听见了颜允承认,他很好。

  然后呢?关于梁颜允,在这,我就不提了——我知道你心急,但你先别急。

  对了,如果你偷看了我给颜允的信——我允许你那么做——你就会知道我在文城的经历,还记得当初我执行卧底任务时,你给我取的那个名字吗?祝平安,我如今的名字。

  至于吴归,来了文城以后,除了老张,再没人提起这个名字。

  在我生日那天,老张牺牲了。

  文城的毒贩,除了绍叔仁、陈昭宇、我祝平安和几个小头目,其他的毒贩基本上都已经被警方逮捕了,文城的毒品交易网络可以说断了。文城的黑社会,也由此陷入了群龙无首的混乱场面。

  我,因为还要调查绍叔仁的下落和“佛香”,于是继续在文城生活——

  是了,你我的生活当初就是因为绍叔仁的儿子绍城南与“佛香”,从此再没回过家。自从老张牺牲了以后,有将近半个星期,我每晚都在夜里买醉。

  我记得和你喝过一回烧酒,那时候,师傅、老张、你和吴归,我们都在。

  我第一次以祝平安的面庞,出现在福记的老板面前时,这个七十多岁的老汉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教我将烧酒和啤酒兑成两杯的喝法。

  我总是在深夜,他即将打烊的时候去打扰他的生意,然后总是坐在大排档对面的雨棚底下喝酒。

  雨棚亮着硬冷的白炽灯泡,估计是冬天,换成了暖色的橘灯。

  棚顶积着厚厚的雪,老张牺牲以后,白日里我机械地执行着当下祝平安的身份应该干的事,没有一次活得像自己,或者说,我还没有接受这个“自己”,只有在夜晚,一个小小的雨棚收容我,我的心情就像站在棚顶,每天都在目睹积雪从棚顶坍塌。

  “小伙子,来了?”老板热情道。

  我已经成为老板的熟客,无论春暖夏凉,他的肩膀上永远搭着一条干活擦手的毛巾,然后熟练地念着菜谱,老板熟悉地念着菜单:“还是三瓶烧酒、两只烧鸡剪碎,等着吧!”

  “诶。”我喊住了他,我用手撑着下巴,他扭过身子看着我,“这次要两个杯子,谢谢。”

  老板撑起的笑容,是北方人在冬天红彤彤的皮肉,他还特意在记菜的本子上记着这件事,“行,两个杯子。”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可能是这些年我一直一个人。

  我原本以为,他也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在这个雨棚的角落,那个堆满垃圾的地方,用一张油麻布盖着的,如今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新雪的类似焚尸炉原理的机器,死过人。

  那晚,夜很晴朗,没有一点云。

  老板从一盏橘灯,走向另一盏橘灯,我们中间,就隔着一条像洒满盐的路。

  我不自觉地环顾起了雨棚四周,那尊布满灰尘的观音像被打扫干净。

  共袍,你我傻到曾经为关公弯过腰,我却因为一尊观音像降下过膝盖。

  脸上的胡子长长了,如果你看见了,估计会笑我,说,吴归,你终于从一个大学生活成了一个男人的邋遢样子。烧酒就像烫着喉咙,鸡肉垫着肚子。我的对面放着一杯酒,没有人喝——

  我不信老张那个人的鬼话,那么大个肚腩,告诉我他已经为了健康戒酒。

  “诶,喝啊!你们不喝,我喝了……”

  后来,我问老板,我喝醉后,一般会说些什么话,他说的就是这些。

  我该怎么用笔触描摹我酒醉以后看见的?一张四方桌,我恍惚了眼前的风景,看见老张、师傅和你李子共袍,却看不见吴归。我想这个视角很有趣,我看不见当初的自己。

  文城凛冽的冬风,在耳边肆意地响。我想,冬风呼啸地响,那是眼泪的重量。眼泪落在杯子里,让烧酒有一种咸涩的味道。

  “呕——”

  那晚,我在垃圾桶旁吐了又吐,然后勉强背靠着灯柱站起来,翻着口袋,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用缠满绷带的手环着火焰,点燃了香烟——是了,现在我已经习惯了抽烟。

  有骑着机车的混混和太妹路过我,径直朝着福记驶去,溅起了地上的雪和泥,而我没有理会。我努力抬眸,让路灯照着我整张面庞,一半疲惫,一半烧伤。

  我总是在白日戴着口罩,或是用梁颜允曾经送我的项上的围脖遮住自己的面庞,无法向人海潮潮开诚布公自己面庞的伤痕,所以任何能够独处的光明我都十分享受。

  

继续阅读:致李子共袍(上)——再补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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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然了,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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