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蔼灰色的天幕像是揉进了灰尘的棉花，一团一团的挂在天边，云层太厚，水一样柔和的光还照不透。
这时城门刚开，进出城的人不多，守城的侍卫揉着睡眼，懒散的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吱呀吱呀的，独轮板车压过石板路的声音，这声音突兀极了，但守卫早已见怪不怪，甚至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太子府出来倒垃圾的人。
据太子府的下人说，太子爱干净，身上的衣裳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拉去城外烧了，再重新做几身新的。
独轮板车的声音越来越近，见到守卫，推着独轮车的人照常打着招呼。
“王大哥，又是你值班啊！”
姓王的守卫嗯了一声，转头却瞥见那独轮马车盖着的灰布下露出一抹殷红，像是新鲜的血！
守卫吓得眼神一颤，紧接着抓紧了手里的长枪，“这是什么东西？”
推车的人停下，顺着守卫眼神的方向望去，他眼神一闪，讪笑着道，“哦，大哥别怕，这是沾了血的抹布，你知道鹿血酒不，那可是好东西，太子殿下喝酒的时候不小心洒了，弄脏了衣裳，这才让小的拉出城外烧。”
原来是虚惊一场，他差点以为这是人血呢！
弄清原委之后，守卫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原来是鹿血，没想到太子殿下还喝这种东西。”
推车的人笑而不语，“那啥，这事你可别到处说，不然小的可就遭殃了。”
侍卫赶忙点头，“放心放心，我可不是那管不住嘴的人。”
“那行，那我走了啊。”
说着，推车的人抓着车把，摇摇晃晃的出了城门。
谁知他刚走，那守门的侍卫转头就招呼几个同伴，“猜猜我打听到了什么，当今的太子殿下居然肾虚！”
“那鹿血酒可是有壮阳的功效，堂堂太子，居然也会肾虚！”
守城门的工作枯燥，侍卫们解闷的法子无非聚在一起说说话，有时也爱打听京里达官贵人私下里见不得光的一面，说道太子殿下，侍卫们顿时清醒，眼里透着兴奋。
“不可能吧，太子殿下今年不还没到三十吗，怎么就肾虚了？”
一个侍卫嘿嘿的笑道，“这有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太子光是侧妃就有足足八个吗？他肾虚怎么了！”
“说的在理。”另一个侍卫点头，“话说现在太子府后院的女人有多少来着？”
“谁知道，就是一天换一个，一个月也能不重样吧，他不肾虚谁肾虚……”
日头渐渐升高，京城也跟着热闹起来。
林月熙刚用完早膳，就看见风涔煜站在自己院子的梨花树下默然，这会儿树上还有些残花，但只要风一吹，就全都落了，也不知男人在树下站了多久，青丝和肩头都落了不少白色花瓣。
“王爷怎么在这？”
“啪嗒”一声，林月熙推开窗子，探出半个身子，对着树下的风涔煜问道。
许是他想事情想得太入迷，竟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睫羽轻颤这，一双如同深潭的眼眸荡开涟漪。
风涔煜径直走到窗边，伸手撑着床棂，轻抿这薄唇，才道，“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很要紧吗，你这么严肃？”
要知道，怒山围猎的炙肉宴上，风涔煜听到自己说太子要刺杀他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严肃过。
想到这，林月熙眨眨眼，一颗心提了起来，又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别太难过。”风涔煜顿了顿才道，“你要找的海婆婆死了。”
他声音很轻，尾音带着缱绻，像是徐徐吹来的清风，只是跟着这阵清风来的，是一个悲伤的消息。
“啊？”
林月熙大脑一片空白，心里说不上是意外还是悲伤，就是来的太突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可她顿住的样子落进风涔煜眼里，却被他误以为是伤心。
风涔煜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想了想才道，“不过海婆婆是寿终正寝的，张氏的人找到你之前生活的村子，打听一番才知道她离世了，海婆婆没有子嗣，是村民自发为她立了块牌子，供奉在村子的祠堂里。”
“我知道了。”
林月熙垂下眼眸，感受到心脏传来一阵细微的，不可忽视的抽痛，她这才明白，原来在原身的心里，海婆婆是她唯一的，也是真正的亲人。
“寿终正寝也算是个善终了。”
缓了好一会，她才把心里的情绪压下去，“多谢王爷告诉我这件事。”
不管怎么说，她用了原身的身体，也该了了原身这最后一点念想。
虽然一个站在屋里，一个站在窗外，但风涔煜站在林月熙身前，高大的身影几乎是把她笼罩在身下，从他的角度看去，正好撞进林月熙澄澈的眼眸里。
风涔煜心里抽了抽，像是被赶马的鞭子打了两下，没有很痛，却让他总想伸手抚平那一寸刺痛的神经。
林月熙的眼神干净又水润，像是刚出生的小羔羊，脆弱得仿佛打雷下雨就能把她吓死。
可是很奇怪，她明明看起来什么都经受不起，但不幸真正来临，她又很坦然的接受了，震惊，伤痛，释怀，只在一瞬间就走了这漫长的路。
“听说白玉京新排了一出戏，可要去看看？让小桃陪着你。”
林月熙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可她并不想出门，就摇着头，“算了，过几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对了，张氏派出去的人呢，你把他截下来了吗？”
虽说截下来没什么用，但好歹能让张氏心塞好几天。
“那人估计黄昏才到京城，到时候我随便找个由头，把他送进大理寺里蹲几天。”
林月熙真想给他竖一个大拇指，又问“宋花月自己跑了，那府里跟她有关系的人呢？”
风涔煜知道她说的是那些探子，时机已经差不多了，是时候一个个清算了。
“很快，很快，你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了？”
林月熙把头一偏，口是心非道，“我是烦她再找机会回来。”
【奇怪，这男人今天怎么这么温柔，居然不冷着脸了，感觉有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