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许久都没有入这金銮殿了，我看到尹寒舟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与复杂，转瞬即逝。
他对着父皇鞠了一个佛礼，恭敬地挑不出任何错来。
我抬首，许久不见父皇了，他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些。
我心中苦涩，知晓那是对边关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子民的忧心。
旁边有大臣缓缓开口，「长公主殿下，北凉来信，愿意停战。只是要求……」
我斜睨了他一眼，便吓得他不敢说话。
我嗤笑，就这般胆量，还好意思说自己愿与国家共存亡？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日我拼死护下尹寒舟之际，就是他上书父皇，直言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想到此处，我看着他的眼神又冰冷了些。
正要开口，旁边尹寒舟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我轻叹一声，终究是没有再追究。
我瞧着父皇越发佝偻的身躯，鼻尖一酸，跪地而拜。头上的钗环因与大理石相撞而叮铃作响。
「儿臣愿往北凉和亲，以求停战。」
听着不绝于耳，虚伪又做作的恭维声，我撇撇嘴不屑一顾。
我抬头望去，父皇眼里满是悲切，却没有开口阻止我。
是了，他先是一个国家的君主，而后才是我的父亲。
就如同我，先是盛朝的长公主，皇帝的女儿，最后才是沈云沁。
锦衣玉食二十多年，这是我应有的宿命。
「陛下，贫僧愿上阵对敌。」
尹寒舟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所有的人耳边炸响，包括我。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向尹寒舟。
他双眸淡然，「贫僧不愿看到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若陛下信任贫僧，贫僧愿披甲上阵，为国效力。」
我只觉得双目温热，有泪水在缓缓流出。
最终，父皇还是力排众议，允尹寒舟出征。
边关战事吃紧，离尹寒舟出征还有三日，我日日跪在佛前，吃斋焚香，手抄佛经，求得平安符。
出征那天，我亲手将平安符系在尹寒舟的腰间，抬手抱住他。
我察觉到尹寒舟的身子僵了僵，却始终没有推开我。
我俯身在尹寒舟的耳畔，享受着这片刻的温热。
侧过头，我看到少年滚烫通红的耳尖，往下看到他紧抓着战袍的手，慢慢将头偏到一边。
我不由地发笑，心底却泛起一片苦涩。
入了佛门，发乎情，止乎礼，这些我都知道。
我的小将军，为了我不惜破戒，徒增杀戮，别的东西，我就要尽我所能地为他守护住。
尹寒舟伸手回抱住了我，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地砸在我的后脖颈，烫的人心慌。
尹寒舟……
我更加用力地拥住了他，尹寒舟，我等你回来。
大军启程，我独自登上城楼，目送着队伍远去，直到尹寒舟的身影消失在斜斜的夕阳下，我仍然一步未动。
春桃从身后为我披上披风，轻声劝我，「公主，风大，您该回去了。」
我点点头，尹寒舟，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你若有不测，我绝不独活。
我拒绝了身后小太监请我回宫的要求，带着春桃一步一步地朝着大安寺走去。
来到第一节台阶下，我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
「公主！」
春桃忙过来扶我，我一把拂开她的手，重重地叩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