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旭赶在十二点前办好退房手续，然后把行李放在后备箱里，慢慢走到美食城，吃了点东西，再慢慢走回去。路过闲月，他进去点了一杯杨枝甘露。
他记得自己之前从来不爱吃甜品，不知何时开始，他觉得自己也跟奚悦一样，喜欢上三分甜的杨枝甘露。
闲月小小的店堂里，只有他一个顾客。
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整个小店。
轻柔的音乐，和醇厚的咖啡香味，同这铺天盖地的阳光一同包围着他。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奚悦非常干脆地表明了态度，这是他完全没能料到的。
但不可否认，她讲的没有错。
不是任何人都有勇气和实力，随时随地换个环境就能重建生活的。
她是家中独女，家里的情况也早就对他吐露过，程旭一直很感激她的信任，也欣赏她的坦率。所以，他也深深理解她对于相亲对像的要求。
只是，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呢？
他想得眉头越拧越紧，深深打了一个结。
上了高速走走停停，明天就是大年夜，时不时已开始堵车，到天擦黑才回到住处。
到了住处，自然是冷锅冷灶。冲了个澡，躺到床上，他回味起白天奚悦说过的话。
确实很有道理。
大家都不是刚出校门，年纪一把了，尤其是自己，过了年就三十一了。
谁说男人不怕老，男人面对岁月流逝一样是无比恐慌的。
燃起一根烟，看着自己这套小小的房子，没有一点烟火气。
程旭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孤寂感袭上心头。
又不愿意去父母家，他明白，于他，那里终究只是儿时的一个落脚点而已。
奚悦说的没有错，成熟的人在这个问题上确实应该考虑周全，而不是凭一时的感情冲动就作出选择。
奚悦这样讲，正说明她是一个对人对己负责任的好姑娘！
想到这里，程旭更是感觉对奚悦除了爱慕更多了一份敬重。
接下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他也是一团乱麻。
年轻时的选择，一步错步步错。
他与她，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况且，他们都已不年轻了。
但一定要做出选择，他愿意是主动的那个人。
无他，很明显，只因他更爱她。
他很清楚这一点。
都说两人应该势均力敌最好。但这在程旭看来根本就是个伪命题。
且不说生理差距，自己身高超过180，奚悦只有162.怎么势均力敌？
既然不用承担月事与分娩之痛，其他方面不就是该男人天生多承担么？
程旭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明白奚悦话里的含义。他们这个年纪，谈到感情，不是光考虑恋爱这么简单了。
一份感情，是跟两个人接下来的人生走向密切相关的。
这不是想得太多或太远，而是对人对己真正负责的态度。
奚悦一直做到大年夜下班才回家。
反正那个家永远也没有家的样子。
一家人大年夜坐到一起，母亲永远在骂骂咧咧地唠叨，父亲永远是沉默着左耳进右耳出。
自己负责洗好碗倒好垃圾时，春晚已经开始了。
父亲找了个借口又出去了。
自己刚想打开电脑上会儿网，却不料母亲推门进来。
客厅里的电视机还开着，热闹的歌舞声听得清清楚楚。
“明天去舅舅家拜年，舅妈要给你说个对像，你最好热情一点，不要老绷着一张脸！你到这个年纪，还喜欢搭在架子上，给谁看啊？你这样叫介绍人也越来越为难！也就是你滴亲的舅妈，还肯帮你！”
奚悦面无表情地听着，一言不发。
她既不想辩解，也不想争论。
前两天母亲已经透了点风给她，希望她过年时跟着到亲戚家多走动走动，多笑笑，嘴巴甜点，这样更讨人喜欢，说不定就会有更多的亲戚长辈会想办法为她张罗相亲的机会。
“再这样下去，我的脸都快给你丢尽了！”
母亲说完，努气冲冲摔门而出。
屋里除了电视里传出的欢声笑语，再无其他声音。
初一在舅妈家拜完年，吃完午饭，奚悦就接到了相亲任务。
对方跟她同年，省城一所重点大学毕业。小伙子在区统计局工作，去年刚考上的公务员编制。据说个性稳重内敛，领导很看好。
舅妈家的隔壁邻居夫妻二人都在区财政局工作，因为两家都养了狗，有时遛狗时会交流一二。对方介绍人是男方的中学老师，是对门夫妇俩的远房亲戚。
奚悦学的是财经类，工作也一直在财务部，二人年龄相当，大家都觉得他俩应该会有共同语言。
年初二在茶室第一次见到曹建明时，奚悦室有点吃惊的。
介绍人说的是跟自己同年，但对方看上去最少有三十五左右了。
主要是皮肤跟奚悦比黑了好几个度，并且人干瘦干瘦的，再加上人也不算高，目测勉强刚过170，所以看着特别单薄的感觉。
曹建明嘴唇泛着白，不知道是因为天冷冻的，还是因为身体缺乏热血能量。
但一开口，奚悦能感受到，介绍人说的，沉稳内敛。
曹建明老家在三十公里外的乡镇，C市经济实力非常强劲的一个区域，他的口音很明显。
他说亏得读的大学比较好，毕业时找工作并不困难，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国有企业。
只是，曾经这个C市数一数二的老牌国企，已经到了举步维坚的地步。
“听说去年卖给了浙江的私人老板，幸好我算脱离苦海了。”
他淡淡一笑，眼角渗出细细的纹路。不动声色地透出小小的得意。
他说当初毕业进去后几年时间都是在行政部门打杂，这次厂里改制，除了技术骨干留用外，精明的浙江老板把其他可有可无的人员都想办法用各种方法优化掉了。
奚悦大部份时候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对面的他滔滔不绝，时不时报以一丝微笑以表回应。
曹建明看起来很健谈，但可以看出是刻意压低了音量，并经常调整语速，所以始终给人感觉温和低调，很有分寸。
当听到奚悦就在本地上的普通大学后，曹建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差觉但还是被奚悦敏锐捕捉到的轻视。
她在想，自己大概是相亲相太多了，或是被催婚催怕了，所以不可避免地麻木了。
换了前几年，她定会客客气气立马找个借口起身就走，留下目瞪口呆的男人，并且再也不见。
如今，她内心竟然镇定非凡，并且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微笑。
这一刻，她忽然深深地理解了周荃。
相亲，男人，结婚，想穿了，也就这么回事。
凡事忍一忍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