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令奚悦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手机上接到程旭的信息：“给你买好早饭了，在你家小区门口那个BRT站台等你。”他知道，如果提出开车送她去上班，她一定会直接拒绝的。
奚悦见到他时，程旭看起来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一看到她，开心地咧嘴一笑，然后拉开棉衣拉链，拿出了带着体温的早饭。
还有两天就到春节了，很多单位都已经放假了，很多外乡人也已经返程了。
太阳早已升起，照着有些空旷的街道。
奚悦来不及跟他多说，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跟他说明白。
仍然只说出“谢谢”二字，车来了。
程旭看着奚悦上了BRT，笑着跟她挥了挥手。
他同样不知道的是，有另一双眼睛看到了这一切。
吴胤婷每天上下班坐的那趟公交车经过时，她吃惊地看到了BRT站台外的两个人。
其实昨天下班后，她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市里的住处时，就看到了奚悦和程旭一起进了这个城市最大的一家商场。
这间商场在她来到这个城市读书的几年间，只跟同学壮着胆子进去过一回。
现在自己还能回想起来随手拿起一件衣服装作不经意地看下标签价格后那战战兢兢的感觉。在小心翼翼地放回衣架后，瞥了一眼旁边的穿衣镜里的自己，明亮的灯光下，雪白的小脸，苗条的身材，本该是神采飞扬的青春，却在这富丽堂皇的高档商场里写满了局促与卑微。
偷眼看柜员，人家明明表情自在随意根本没有在看她，自己却觉得无端地芒刺在背，压力和恐惧丛生的感觉。
等到实习了，虽说挣得不多，但始终没有勇气再次踏入。
她平时逛得最多的是一些小商品市场，为自己不时能淘到一些所谓性价比高的物件而沾沾自喜。
但只要一看到奚悦身上的衣物，包括鞋和包，尽管款式简单，但质地和工艺，就算她这个职场小白都能一眼分辨出来，绝对不是她平时费尽心机淘到的廉价货。
她看着两人紧挨着走进那灯火通明的商场，甚至看到了程旭脸上止不住的笑容。
她一直没有对他说过，上次元旦去省城，并不是看望同学，尽管她确实有个同学在省城实习，但远远没有要好到那种程度。
她是一大早乘火车专门去找程旭的。
他告诉她不要在湖边等，天冷，风大。
她开心得差点溢出眼泪来。她以为终于有人疼惜她了，而且还是她特别在乎的人。
然后确实跟他单独吃了一顿饭，下午他客气而又礼貌地送她进了候车室。仅此而已。
她早就听说奚悦有一位富二代男友，哦不，听说是前男友了。就是圣诞那天专门过来接她的奔驰男。
吴胤婷也完全想不明白，奚悦为什么要甩掉这么痴情而又条件好到无法让人忽视的适婚男人。她不是快三十了么？怎么好像看起来一点都不急的样子。
吴胤婷自从昨晚看到奚悦和程旭后，就一直觉得，其实奚悦长得也很一般，年纪也有点大了，为什么看上去品味不错的富二代奔驰男和温润挺拔的专业技术男都会为了她神魂颠倒呢？
当然，奚悦的整体气质确实是很不错的。成熟中又带有一丝不自知的单纯。身材也好，皮肤更不用说，肤光胜雪，说的就是奚悦这种。
如果说昨晚看到的只是让她震惊，那今天早上的一幕，更是让她明白了，元旦那天，程旭对她说，希望不要超过三岁。原来就是有所指的。
她比奚悦早到公司几分钟，看到她走进办公室，立刻恭恭敬敬叫了声：“奚姐早。”
“早。“奚悦一贯淡淡的表情。
她看到奚悦手里拎的早餐还没吃，故意说了句：“奚姐，之前你不是说不爱吃外面买的早饭么？”
奚悦脸色如常地回复她：“今天起晚了几分钟，来不及在家里吃了再走了。”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昨晚和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吴胤婷一直对奚悦的印像非常好。稳重，知性，有原则，专业能力就不用说了，平时的穿衣打扮也很上档次，看着非常舒适养眼。
但一想到程旭，她的心，就会猛缩一下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她明显地感觉到，相对于程旭藏不住的热情，奚悦表现得很冷淡。她能看得出之前程旭在这边驻点的时候，每次来财务部都会坐在奚悦的工位旁边，而奚悦却在公开场合有意跟他拉开距离的样子。
看样子程旭明显就是在这里住了一夜，一大早还特地给她送了早饭，但奚悦平时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主动提到程旭。
想到这里，她只能判断，程旭一厢情愿，对奚悦，他顶多不过是个备选项而已。可有可无的备选项。
她想起小罗她们经常调侃奚悦的各色相亲对像，奚悦每次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说。
想到这里，吴胤婷只觉得难过和失落，为程旭。
也有隐隐的愤怒，对奚悦。
程旭送完早饭又回宾馆。回家吧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本想再睡个回笼觉，但又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翻身坐起打开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
QQ上奚悦的头像亮着，程旭问她准备坚守到大年夜吗？
“是啊，虽说最后两天了，没多少工作要作了，很多同事也都请年假提前回去了，不过这样也好，上班轻松，回家更烦。”
程旭会心地笑了。他总觉得常常能从奚悦身上看到自己的一些影子。
“春节有什么安排吗”他又问。
“其实从小到大，越来越不喜欢过年了。到处拜年，又累又烦。见的很多都是自己不想见的人，说的很多都是自己不想说的话。”
“嗯，是的呢。”程旭觉得她说到自己心里去了。
“除了那几天可以明正言顺睡懒觉，好像真想不出对春节有什么好期待的，”
“嗯，我也觉得是挺没劲的。”程旭觉得再这样接话似乎有点刻意附和她的意味了，尽管他想说，他回复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没约同学什么一起出去玩玩吗？”他存心想找点话题。
“我同学很多都结婚生娃了，昨天你看到的那个，周荃，也定下来了，春节有她忙的了，所以，没办法。”她发来一个失望的的表情。
“哦，那倒也是，其实我也差不多。现在不像小时候，过年更多感觉是很无聊。”程旭想到了感同身受四个字。
“过年要是真的没有什么安排，要不，到我那里玩几天好么？”
程旭看着自己发过去的一段话，仿佛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长久以来，对待任何形式的人际关系，似乎自己一直都是保守且被动的。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写这一句给她。
或者，没有为什么。
他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就这么邀请她了。
那边沉默几秒。
“确实很多年不去省城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安排都没有。我不想，我家里人也不肯。”她发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哦。”程旭忽然想到了。
“是家里又安排你，相亲么？”他问。
“嗯。”
两个人都给这个字噎住了的感觉。
过了不知多久，奚悦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过年在家，应该也有亲戚朋友给安排相亲的吧？”
“嗯。也会有吧。之前也有，不过都没合适的。”
“你条件很不错的，今年又升了职，有相亲就去看看，总能遇到合适的，加油！”她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你真的这样想？”
“对啊！其实这不仅仅是我们的个人问题，说实话也是社会问题啊。本来我是觉得随遇而安就好，但家人，亲戚，朋友，乃至社会方方面面，仿佛哪一个都不愿放过我的样子。外界的压力我也没办法当作不存在啊!只好继续努力了！”
程旭看着上面一大段话，又有点懵了。
想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她：“那你理想中的另一半大概是什么样的呢？”
“没要求，身高相貌学历都正常水平就可。或者说跟我差不多就行，我也很普通，能有什么要求呢？”
“哦。”他稍稍放下心来。
“当然，肯定需要人在本地的，离得太远，沟通成本太高了。“
她忽然又加了一句。
程旭的心直往下坠。
他忽然想起来元旦假期和吴胤婷吃饭时她说过的一个细节。
“是不接受外地的么？“他直白地问。
“不是，是不能接受二人异地。“她答得也很直接。
“嗯，明白了。“他觉得自己的思维顷刻间有些被扯乱了一样，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却又不知话题应该从哪里再拣起并续上。
“我去吃饭去了，你准备吃了吗？“她问。
程旭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居然，快十一点半了。
“嗯，今天要回去的，等下就去退房，找点东西吃完就回去了。“
“好的，路上慢点。谢谢你昨天的晚餐，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嗯，也预祝你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他发过去一个微笑的表情，结束了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