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接下来的一个周五,曹建明隔天约了她下班后一起晚饭。但快到五点时,忽然手机毫无症兆地黑屏了,重启来重启去都没用。
奚悦看看快到下班时间了,发现自己背不出他的手机号,但能查到他统计局部门的电话,于是就用办公桌上座机打到了过去,想告诉他手机死机了,得先去专卖店修手机然后再去餐厅。
奚悦说找曹建明,接电话的男人回了一句:“哦,你是小刘吧?“然后没等奚悦回复,就说了一句:”小曹电话。“
奚悦听到曹建明懒洋洋的声音:“谁呀?”
“应该是上月张局给你介绍的那位农行的小刘姑娘吧,口气听起来很温柔哦。“接电话的男人口气里满满的揶揄。
奚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几声轻笑。可能一屋子的人都在百无聊赖地等下班。
奚悦一秒钟内挂断了电话。
下班后,她先去了手机店,对方帮她重新刷了机。等再次开机,发现曹建明的未接来电一两个,另外还有一条问她到哪里了的短信。
她看了看,并未回复,心如止水。
忽然间,她发现,其实,一早答案就已摆在那里,只是她自己不愿面对而已。
自从跟曹建明约会已来,她介绍过了自己的家庭状况以及家庭住址,而他从未主动提及,只知道家是在周边的某一个乡镇,还是听出来了他的口音后奚悦向他确认才肯说的。
她找机会介绍了自己的所有部门同事给他认识,而他从来没有将她介绍给自己的任何一位亲友及同事。
平时约会除了看电影,大家也就是公园或茶室坐着聊聊天,谈的无非就是一些生活小事或自己的业余爱好等等。但主要都是奚悦在谈,他不过是耐心微笑地听着,附和几句,但从不主动谈及自身。偶尔奚悦问起,也只是不情愿地闪烁其词几句。
很明显他并不满意奚悦,或者说最起码他并不满意奚悦的一些个人条件。
他想再看看,再挑挑,再浏览浏览,似乎也没什么错。至少说明他自身有这个底气和条件可以让他这样做。
两人之间的互动多数还是靠奚悦。
奚悦回想起这一切,想到去年小蒙被前男友劈腿,自己振振有词地说小蒙不过是自娱自乐。现在看看自己,还不如小蒙。
至少小蒙的前男友和小蒙谈的时候大家都是掏心掏肺,两人的基本情况知根知底,只是到了结婚这个话题上才闹得不欢而散。
自己和曹建明,却顶多就是个若即若离可有可无的嗳昧对象而已。
这短短几个月,经历了情人节,三八节,五一节,曹建明从未送过任何鲜花或礼物,也从未以过节的名义有所表示。
奚悦自问看得开,没要求。平稳过渡到结婚即可,没想到时至今日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并未觉得痛心疾首,只是感慨自己浪费这几个月的光阴。
对他人并不抱太多期待,可她自己知道,对这几个月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努力去投入。
她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但心里却觉得曹建明的行为可以理解,但真的没法原谅。
在有些问题上,做一个小气的人没什么不好。事事大度的人,很多时候反而容易被人看轻,继而无限利用。
曹建明连续两周没有了音讯。即无来电也无信息。奚悦并未将他拉黑,但也没有再联系他。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去找他了。
奚悦觉得自己渴望结婚,并不是对婚姻生活存在多少向往,只是她觉得结了婚就可以尘埃落定天下太平了,不用在这个问题上再烦个没完,所以才会跟曹建明牵扯这几个月。
哪怕如此,她明白自己,还是会在意自己的自尊,哪怕是在他人眼中带着点狼狈的自尊。
大家都到这把年纪了,没想到最有默契的点就在这里。奚悦心底暗笑。
五一期间周荃办完了婚礼,奚悦做的伴娘。
她以为从此周荃嫁作他人妇后,自己吃喝逛街以后只能形单影只了。
没想到的是,没出一个月,周六晚上,周荃约她到之前她们常去的茶室,说开了个包厢。
奚悦之前跟周荃提过曹建明的事,以为她开个包厢可能又要给自己介绍对象。
一脚踏入却吓了一跳,只见明晃晃的灯光下,周荃赫然戴着一付超大墨镜,遮住了差不多小半幅脸。
看到奚悦一脸惊愕,周荃慢慢取下墨镜。
奚悦震惊过度以至忘了反应:周荃的左眼一圈青紫色,犹如熊猫一般,没等奚悦出声,周荃哑着嗓子说:“他打的。“
原来周荃婚前就已经遭遇了王澍的家暴,并且不止一次!
奚悦痛心又不解地问她,那为何还要结婚呢?
周荃乌青的眼圈衬着惨白的脸色,嘴唇颤抖着,奚悦以为她会痛哭流啼,却只看到她眼中空洞的绝望,但没有一滴眼泪。
“喜帖都发出去了,难不成还能收回吗?“
周荃说,回去哭诉一番后,父母也只劝她息事宁人,找机会好好沟通,大家都太年轻,难免火气大云云。
“其实说到底还不是怕丢人?怕亲戚们笑话。“周荃说完深深低着头,手肘撑在桌上托住头,奚悦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奚悦愤慨地问:“你为什么不还手呢?他要打你就站在那里给他打呀?”
周荃苦笑:“你以为女人能打得过男人吗?“
奚悦看着她超168的身材,再想想王澍的个子,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只好噤声。
沉默许久,奚悦忽然想起什么,试探着问了一句:“他为什么这样拼命打你呢?“
周荃默默地看着面前的茶杯不出声。
过了很久,才断断续续地说了个大概。
周荃升了主管后应酬相应也多,又是在万金油部门,长得也算标志,性格也放得开,所以经常休息了活动频繁。婆家屡有微词,但周荃自有主见。这个设计师确实是结婚的合适人选,但这份工作与薪水更是来之不易。
周荃告诉奚悦,王澍的家境是比自己家里要强得多,但绝对称不上富贵人家,比如,不说别人,跟小齐家里就没法比。但豪门也不会看上自己,所以自己也想得开,嫁个小康人家也就图个过过安稳日子而已。
就算如此,但后来发现婆婆家似乎没这么好说话。
周荃知道,主要原因还是自己娘家拿不出象样的嫁妆。
之前自己拼命工作,职场上忍气吞声经年,好不容易熬到升职加薪,个中苦楚,只有自己心里明白。
现在婚是结了,婆家一不满意没嫁妆,因为当初拿了礼金给周家的,虽然数目也不算太大,但没嫁妆是很不得当的行为。二不满意每月自己还要贴娘家一部份钱帮助父母度日,三更不满意这份工作的性质就是经常要跟领导出去应酬。
周荃苦笑着对奚悦说,如果转作纯粹的行政岗位,推掉一切外出应酬,那么自己的职位很快会被更年轻更主动的下属顶掉,到时自己的薪水最起码要缩水三分之一。在婆家并不需要自己承担家庭开销,主要是到时接济父母就成了难题。
王澍这样的家庭让周荃回家安心备孕,当一个全职宝妈也不是不可能,但周荃自己的父母总不可能叫自己的婆家来承担吧。
为这些事小夫妻俩婚前就发生了几次口角,后来王澍不耐烦了就动起手来。
周荃说起这些并未歇斯底里泣不成声,眼中只剩下空洞的绝望。
奚悦看得暗暗心惊。
这两人婚前明摆着没有感情基础,全凭外在条件配对。自己和那曹建明又何偿不是如此。
互相看不到也不想看到彼此身上的闪光点,到了年纪抵不过社会压力就选择按部就班进入人生的下一阶段。如果碰上为人宽厚真诚正直的人,在婚后发展培养出感情也许有可能,就怕各自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你防我算,一地鸡毛。
只是令奚悦没想到的是,自己上次打到他办公室又挂断曹建明的电话,将近一个月的沉寂过后,曹建明却又发来了问候短信。
奚悦之前并未将其从手机通讯录中删除,看着那寥寥数语:“最近还好吗?有空一起吃个饭?”
奚悦只觉得一阵好笑。
这段经历唯一的收获是帮助自己认清了现实,从而变得更清醒。
她并未回复,也未删除短信。
也许是曹建明后面的相亲并不顺利,回头想想还是继续吊着自己当个备选项也没什么不好。
奚悦内心有些悲凉,但并不颓丧。
自己无非是麻木了,还有,应该是对这个人实在没感觉,所以也引不起情绪的波动。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