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锦绣缘,凌染的居室兼书房。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着整个书房,镂空的雕花窗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案几,案上磊着名人发帖,并数十方宝砚。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浓郁的中药味扑鼻而来。在案几不远处,是一架放置刀剑的剑阁,上面安放着数十把凌厉的兵器,整个房间因为有了这几把剑显得寒气逼人,阴森可怕。
凌染安静地躺在一张柔软的木床上,还是那样俊美,安静,冷酷。
一群人围在床边静静等候着,凌染的母亲欧阳扇舞,卧龙山庄的主母大夫人窦漪房,凌云,以及在山庄里最不受待见的少主夫人。
虽然那云海幽鬼老头说,少主身体无恙,几个时辰后就会苏醒,可是还是急坏了凌染的亲生母亲,二夫人紧紧抓住儿子的手,心疼的漱漱直掉眼泪,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唯一的儿子。
凌云膝下三子二女,除了二子凌染系二夫人所生,其他四子皆为大夫人所生。
这几个孩子当中,最为争气是当属凌染,大儿子吊儿郎当,不学无术,到处拈花惹草,是星洛国有名的公子哥。如今娶了妻子才算收敛了些。
小儿子资质平庸,没有国人之处,一直不受老爷的重视。
这样的差别待遇造就了房室之间的明争暗斗,虽然二夫人处处谨言慎行,可是人微言轻,在卧龙山庄里还是处处受到大夫人的排挤,走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欧阳扇舞明白,自己是被和亲来的外族人。她的家族亲人远在边外,那是星洛大陆边上的小国,叫做汀烟岛,属于星洛大陆的附属岛。
原本两国百姓之间和睦相处,互通有无,可是星洛大陆的皇帝赵祥受奸人怂恿,举兵要灭了汀烟岛。父皇为避免黎民百姓遭殃,这才想到和亲的法子,将她许配给星洛大陆的皇帝,而且年年送上一千匹绢布,万两金银,以及三头骏马。可是让所有人愤怒的是,赵祥那狗皇帝竟然目中无人,将她当做物品赏赐给了卧龙山庄的凌云!
她悲愤,无奈,痛苦,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选择隐忍……
大夫人窦漪房的娘家,是星洛大陆的名门望族,就连当朝皇帝都得高看窦氏家族一眼。而她,在这星洛大陆举目无亲,形单影只,唯有自己的儿子可以依靠,如今儿子成了这幅模样,她比谁都着急。
“妹妹,你看你哭的,就像我们不着急似的…。。”大夫人窦漪房拿着绢花手帕装模作样地揩了把眼泪,随后走到床边望着凌染哭道:“染儿啊,快点醒过来啊!为娘好难过的呀!”
“是妹妹不好,让姐姐也跟着着急了……”欧阳扇舞连忙擦拭眼泪,低眉颔首。
“哎呀,你说说,好好的人怎么成这样了……哎呀,造孽呀!”窦漪房捶胸顿足地哀叹着。
“对了,那个庄无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跟染在一起?”她突然想起了小月儿。
“母亲,这还用说吗,都是庄无月害的夫君跳了云海,她真是蛇蝎心肠…。。”少主夫人酸酸地插了一句,一脸委屈。
“好了,好了,清泠。你有孕在身,可要注意身体呀!快去休息吧,这儿有母亲呢!要说,凌染也是,自己的正妻在家里操劳,他却……哎!”窦漪房叹息说道!此时颇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而少主夫人清泠脸色阴沉,又装出一副可怜样子!
“少主醒了,少主醒了!”陪在身边的丫鬟春桃最为眼尖,看到凌染的手动了一下,兴奋地叫起来,几人立刻凑到床边一阵嘘寒问暖。
“娘?”凌染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这些人立刻明白了,想起在云海的经历,他急忙坐起来,无奈浑身无力,只得勉强用手支着身子。
“月儿?”他身子很虚弱,声音也有些沙哑。
“你还管她呢,先管好自己吧!”窦漪房提高声调,不悦地说。
“别动啊,染儿。”欧阳扇舞心疼极了,立刻劝道“她没事,在旁边休息呢。你快躺下好好将身子养好呀!”
“我看染儿也没事了,庄里还有一摊子事等着为娘呢,你说,为娘的命就是这劳碌命呀!”窦漪房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对了,春桃,一会呢,让少主把这人参汤喝了。”她指了指放在案几上的汤药,对着凌染谄媚似的笑了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书房。
“都出去吧,我在这陪着就行了。”欧阳扇舞道。
少主夫人望了一眼凌染,恋恋不舍地走了,一众丫鬟奴仆相继散去。
“月儿怎么样,娘?”凌染心里乱极了,哪管什么汤药,他要立刻知道月儿的下落!
“好好,都好着呢。不是说了吗?”欧阳扇舞拗不过自己的儿子,派春桃去叫人。
书房里剩下这对母子。
“看来,她还是耐不住了。”欧阳扇舞从盘起的发丝里取出一只银发簪,放在汤药里试了试,浸在药里的一头很快变成了黑色。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卧龙山庄的几十年里她学会了如何自保,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山庄里,其实也是波涛暗涌,险象环生的。
庄无月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粉黄色的帐幔,头顶一袭流苏,随风轻摇。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还是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仿佛装了铅一样。
此时已经暮色微凉,窗外却风光旖旎,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莲,而那水莲却无一开放!不时地有小婢穿过,脚步声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庄无月撑起摇摇晃晃的身子,挪步到门前,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可是却不想逗留,想赶快离开。可没走几步,就头晕目眩地支撑不住了。
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她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口走过来,步伐轻盈身材矫健,那身影疾步上前,将她用力地拥在怀里。
挣扎着想脱离那人的怀抱,却被更用力地环抱着。她能感觉的那人均匀有力的气息,还有皮肤接触时的温暖触感,却看不清他的脸庞。
只听到了那人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着:“我的好月儿,你终于醒了……”
熟悉的,久违的声音,她的心瞬间软化了,……不再挣扎,任由他紧紧地抱着…。。
她内心激动极了,那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松懈下来,喜悦的泪水也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她没想到再次见到凌染时自己会如此开心,如此激动。内心深处的阴霾似乎被凌染深情热烈的拥抱一一扫除了。
“月儿,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爱护你,守护你一生一世吧……”凌染抚摸着她的及腰的秀发,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
“我不是给你机会了吗…。。”抬眼望他,剑眉下深邃的眼睛如深潭里的水,一眼望不到底,让她有种沉陷的感觉,而她也愿意沉陷在他的柔情蜜意里。
“我是说,嫁给我!”
迎上他坚毅的面庞,无月呆住了,面对突如其来的求婚,她有点不知所措。
自从被休以后,她就再没有奢求过。
“我知道,有点突然,但是,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如果,你还不能接受,那就再等等吧,我会等你,一直等到你接受我…。。”凌染认真地说道。
开始之初,那时他根本不懂得爱,对于清泠,这桩政治婚姻,如果没有庄无月,他也就这样过了,但是,真爱出现了,再也不能无动于衷!
如今的他不仅修为精进了很多,也更成熟稳重了。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他心里很清楚!
“我愿意……”抬眼望他,嘴角扬起笑意,“你若负我,那么我便忘记你。”
看到那两颊边升起一坨红晕,凌染情不自禁地笑了。
后花园里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它们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焕发姿彩,而近处的这株垂丝海棠也凑起了这热闹,似与群芳争春,那疏散的树冠、婆娑的树姿,花梗细长,花蕾嫣红,犹如佳人照碧池,分外妖娆。
庄无月自醒来这是第一次在园中散步,经过这几天的悉心调理她身子已无大碍。漫步在这花丛间,嗅到这浓郁的花香她心情大为舒畅。
在这园子里走走停停,经常会遇到一些忙碌的小婢,她们很有规矩地纷纷行礼,之后又踮着细碎的脚步匆匆离去了。偶尔从远处传来她们轻微的谈笑声,像铜铃铛般清脆悦耳,给这春色荡漾的后花园增添了无限生机。
平淡的生活也是很有趣的。她有点憧憬未来了,想到从此以后要与凌染白头偕老,如一泓清泉盈盈流动的大眼睛就漾起丝丝笑意。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荷塘边,看到摇曳在风中的粉色花蕾,她心中苦笑,一股无法言喻的酸涩充斥在胸中。
“咦,是你呀!”一个温柔的声音,酥酥的,不娇媚,不霸气,有种柔柔弱弱的感觉。
“拜见少主夫人。”跟在身后的春桃连忙屈膝行礼。
少主夫人?清泠?总归又遇见了。一身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
只不过,她腹部微微隆起,走动时不时用手托住腰部。展现出初为人母的光彩。
庄无月微微一笑,向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想到以往种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她,但是,看在她怀了染的孩子份上,勉强露出笑容!
“妹妹身子可好些了?”少主夫人走上前去热情地拉住无月的手。
她关切的眼神让无月有些受惊,心中盘算着清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好推脱,于是说:“多谢夫人关心,我身子已无大碍。”抽出青葱纤手,白皙的手背上被她握出一道红印。
“妹妹,以前是姐姐不对,你也知道,女人一旦爱了,就无法控制自己!如今我有了孩儿,也算多了一个依靠,以后还要仰仗妹妹疼惜这肚里的孩儿……”少主夫人一边笑着一边热情地问道,旁人都道她识大体,只有她自己知道,早晚有一天,要弄死这个狐狸精!
“姐姐说的是,如今,姐姐肚中孩儿最是重要,妹妹自当叫染多多关照姐姐的!”
庄无月微微笑着。
清泠一愣,被休了的妇人,如今还不算卧龙山庄的人,却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愤怒!
“哎呀,你和夫君真是有缘哪,千里来相会,怎么分也分不开呢,呵呵呵……。”她捂嘴盈盈笑起来,并未表露不满。
“妹妹还有事,先告辞了……”
“也好,春桃,可要好好照顾月儿姑娘,若有闪失,小心我剥了你的皮!”她向春桃投以阴狠目光,春桃被吓得哆嗦了下,不住的点头!
哼,这个清泠,不知平时怎么作威作福呢!
“既然都是姐妹,就不要跟我客气了,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我会替你置办的。”
“是。”庄无月诺诺应道。
“夫人,少主请月姑娘去前厅。”丫鬟走到少主夫人跟前禀报。
“正好,我也去,一起吧!”少主夫人笑语盈盈地上前携住无月的手,一路将她引到前厅。庄无月也是笑语盈盈,这装的够可以,俩人面和心不合。
凌染见俩人一前一后地相拥走来,甚是亲密。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转而对着无月笑道:“月儿,来的正好。”
乍听到那声“月儿”,温情款款,细腻柔情,少主夫人有点恍惚,好似听到了十年前那深情的呼唤。
“染,你找我?”见到凌染,庄无月一脸喜悦。看到厅内坐满了人,她有些拘束,收敛住笑容。
正座上坐着凌老爷凌云,旁边是几位夫人,及他的子女。
大少爷三十出头,一身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一副艳丽贵公子的非凡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