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山庄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里,偌大的庭院,上百个丫鬟奴仆,每人都战战兢兢地箴口不言。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家丁,已经形成了一种军事化习惯,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都是有严格要求的。
这就是卧龙山庄的规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丫鬟小丽跪在前厅的地板上,她身子瑟瑟发抖,满脸惶恐的低着头,等待着主人的处罚。其实大家都知道她是最无辜的一个,她是凌染的贴身丫头,负责照顾凌染的起居,明明是少主担忧庄无月才跳入了云海,这会儿还不见踪影!
她面前坐着的,正是卧龙山庄的凌云!
“下去吧!”威严的声音,没有一丝生气。“说到底,还是技不如人,怪不得旁人!”
丫鬟小丽连忙站起身弯着腰退出去。
凌云无力地挥挥手,碰到了手边的杯子,顿时被激起了怒意。自从老太爷去世后,卧龙山庄远远不如以前了,他心中不免有些郁闷。如今,儿子下落不明,满腔怒火一下子发泄出来!
“啪!”杯子被重重摔在地上,碎了一地,众人皆身子一颤,个个噤若寒蝉,屋子里静得出奇。他的大夫人二夫人,都在旁边小心恭候着。
都说子凭母贵,凌二夫人欧阳扇舞虽然是凌染的生母,但在卧龙山庄却没有多高地位,丫鬟奴仆虽然恭敬地称一声凌二夫人,但都不怎么怕她。大夫人窦漪房,才是正儿八经的主母,而凌染也要称她为母亲的!
站在一旁的汲元青紧张地如坐针毡,见状便施施然上前:“老爷,不劳烦您出马,我带几人出去,定要将少主救回来!”
“当时情况特殊,少主心中着急,我们翻遍了云海海岸不见踪影,那云海也是辽阔无边。想必是被冲到了别的地方!”他又连忙解释道。
“对了,这云海听说是余万殇的地盘,莫不是?”
“余万殇?”凌云颤颤悠悠地吐出这几个字,有些神情恍惚,之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是他,恐怕凶多吉少!”
“可是卑职听说那余万殇早就不见踪迹了,现在是他的大哥余千叶掌管云海,此人比余万殇还要阴险狡诈,而且性情古怪,但是从来隐蔽不出,所以江湖上他的名头不如余万殇,如果是他,的确麻烦。”汲元青担忧说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染儿救出来呀!老爷。”凌二夫人插嘴道,她的担心不比任何人少。
“哼!”凌云冷哼一声,“想那余老头子也不敢拿染儿怎么样,说到底他还是有些顾虑的。”
“凌波,你什么想法?”老太爷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凌波,凌波一副吊儿郎当嗯模样,他的夫人也在旁边,俩人面和心不和,说到底,凌波是不喜欢庄无月的,也不喜欢他的二弟,所以并不怎么在意!
“还能怎么办,二弟太儿女私情,这样迟早会被连累,你看,现在不是吃亏了吗?”凌勃尖酸刻薄的样子让人作恶。其实生在这种显赫家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难道凌勃身为长子不想掌管卧龙山庄吗?
不,他太想了,以至于接受父亲给安排的婚事,其实,在外面,他爱的女人已经为他生了个女儿。如果是儿子早就抱回来认祖归宗了!
“没用的东西!”老太爷骂了一句,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无情无义的儿子!幸好凌染识大体,撑起了整个山庄,才不致于断送卧龙山庄的前途!
一想到凌染还吉凶未卜,他立刻压抑住火气。
“元青,速速去云海,准备备战!”
“也罢,带上元婴,有她在,我也放心。”凌云摆摆手。
汲元婴是汲元青的姐姐,比胞弟元青长了二十几岁,如今也有五十了。她体态丰腴,胖瘦适中、匀称好看,虽年过半百,却还是有一丝成熟女人的韵味。
别看汲元青油嘴滑舌,行为放诞,她这个姐姐却截然相反,为人处世低调内敛,说话恭敬且谦虚谨慎,从不趾高气昂,对待下人也很宽容,因此得了个好名声,深得丫鬟奴仆们的拥护。
她虽已徐娘半老,但身手敏捷,修为不凡,如今修为迟迟停留在瓶颈期,正苦于不得突破。
汲元婴连忙上前搀扶住凌云的胳膊,“放心吧!老爷,少主在,我在,少主亡,我必不苟活!”
她星目含威,似有剑光。
………
后院九厢房中。
镜中的人儿绝丽逼人,她肤如白雪,眸如天星,唇如红火,双颊绯红。乌黑如锻的发被婢女盘成百花鬓,一只金银花簪穿梭在发间。也是难得一见的倾城美人。
“你说的可是真的?”少夫人清泠正在对镜梳妆。
“夫人,奴婢说的都是真的,若有一句虚言,任凭夫人处罚!”
镜中的人儿蹙眉叹息,习惯了独守空房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习惯了对镜自怜泪千行。
她心里很清楚,凌染不爱自己了!
但是,她必须为了自己的前程奋斗!
她还清楚地记得洞房花烛那一夜,她一身大红喜服,头顶带着黄金打造凤冠发饰,端庄而贤淑。凌染也身着大红喜袍,当他满身酒气地挪步到新房,醉意迷离地用手拨开长金穗子,露出遮住的绝色面容时,她沉醉在他深情的笑意里!
她像往常一样地冷笑着望着镜中的自己,任谁也无法撼动自己的地位!
那个庄无月,自己早晚会灭了她!
“元青,平日里你虽然油腔滑调,但做事也是很谨慎的,这次怎么出了那么大纰漏,把少主搞丢了?”汲元婴刚刚踏出前厅,就忍不住埋怨她的胞弟。
汲元青一脸愁容,边走边用手揪着自己的眉头,“谁也没想到的嘛!当时少主他太过着急,一下子跳入了云海,我的天,谁敢进那海里呀!也就他这样的痴情汉!”
“哎!也是我疏忽大意了!”汲元青很自责,现在恨不得马上飞到云海把少主救出来,他疾步前行,丫鬟奴仆们纷纷避让。
“公子,公子,有人求见老爷!”小高子慌慌张张地从前门出跑过来,见到汲元青就上前禀报。
“没规矩!老爷从不见客,你不知道吗!”汲元青厉声吼道,有些恼怒。
“这……这……”小高子被吓得语无伦次,退在一边。
老爷最近一直闭门谢客,汲元婴停下脚步,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来者何人,可知为了何事?”
“回姑姑,那人说是老太爷的故人,别的什么也没说。”
“故人?还是老太爷的?”汲元婴纳罕道,老太爷已经驾鹤西去,难道不知道吗?于是急忙叫住汲元青:“元青,等等,我觉得有些奇怪,跟我去见见那来人。”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去,恰恰碰见高老头正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
他身后还站着一位,黑色披风,黑色面纱,将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身上散发出一股冷冽之气,让人不敢近前!
汲元青见来人有些奇怪,“你们是什么人?”
“云海……”
那人还未说完,汲元青立刻上前叫嚣着:“原来是云海老怪,抓了我们少主,还敢上门来,胆子不小,吃我一记!”他抡起手里的紫金方戟,在空中划了几圈朝那高老头挥去。
这紫金方戟是当年他父亲跟随老太爷东征西战时,老太爷赏赐于他父亲的,现在辗转到了他手里,却少了几分戾气!
高老头当然不把他放在眼里,手下败将,不配动手。他轻轻挥了挥羽扇,一股强烈的风随着扇子的方向吹来,汲元青被那烈风吹的往后倒退,靠着手里的紫金方戟才站稳脚跟。
汲元婴见势不妙,料定他们功力深厚,姐弟俩和手也不是对手,立刻上前阻止:“晚辈不才,让前辈笑话,您可是云海余万殇?”
“余万殇?那是我胞弟!”高老头漏在外面的鼻毛随着他的呼吸来回煽动着。这些人眼里只有余万殇,却没有他的大哥,余千叶!不过余万殇已经不知去向。
“不知我们家少主如何得罪了两位前辈?请将他奉还,我卧龙山庄必将摆酒谢罪!”汲元婴礼貌地拱手作揖。
“哈哈哈,还是这位姑子明理是非,好说!”高老头爽快地大笑,朝着汲元青说道:“年轻人当戒骄戒躁,如此鲁莽岂不被人笑话!”
汲元青被当众羞辱,更加恼怒,但念及少主还在他们手里,所以忍着怒气不敢轻举妄动。
“前辈不愧来自云海,扇子上都有一股鱼腥味,晚辈见识了!”汲元青将紫金方戟收好,怪声怪气地说道。
“啰嗦什么,凌云呢,我要见他!”身后的人不耐烦了,话音自带一股强大的气势!他说着就要往里走,汲元婴一应人不敢阻拦,由着他去往前厅。
“哼,我不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凌云端坐在他的紫檀木太师椅上,精神抖擞,神情严肃,像换了个人似的。这后位置原来是老太爷的!
汲元婴知道,老爷是强打精神以威慑云海老怪。她几步走到老爷跟前准备伺机而动。
“几年不见呀,凌庄主可好?”高老头笑眯眯地双手抱拳,像见到了老朋友一般亲切。
“把我儿子还给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凌云正值中年,人也比较稳重,说出的话不怒自威!
“臭脾气,跟你老子一样!”
身后身着黑色披风的人不忿地骂了一句,他慢慢摘下黑色面纱,露出一张同样苍老的面孔,四角眼睛嵌在皮肤褶皱里,让在场的丫鬟奴仆看的心惊肉跳。
“余万殇,你还有胆子来星洛大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凌云也不是省油的灯,话音刚落,卧龙山庄的武士从院子里涌到前厅,个个身披盔甲,手握刀刃!他们已经迅速做好战斗的准备!汲元青首当其冲,虎视眈眈地望着这俩老头。
“余老,不是说好你不说话的嘛!”高老头急忙劝慰道,“哈哈,大家都是朋友多年未见,犯不着弄的剑拔弩张的吧!”
“凌庄主,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孙子想想吧!”高鬼老头着急了,余千叶这猴急的脾气真是害惨了自己。
“高老头,你怕什么,有我在,就算他们都上,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余老妖相当狂妄,他刚刚练就了吸功大法,有恃无恐,就算在别人的地盘,他也有照样横着走的胆量!
“你忘了咱们来的目的吗!求和求和啊!”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凌云,你让他们退下,你孙子的性命可在手里!”余千叶阴森森地的扫视四周,诡异的四角眼犀利如剑!
凌云挥挥手,一众武士有秩序地退下了。
高老头松口气,腆着脸上前央求:“凌庄主,这位是余万殇的哥哥,余千叶,相必你们也听说过,只不过余万殇大名鼎鼎将他的威名压了下去!今天,我们是来求和的,令公子在我云海偶然落难,我们也是好心给您送来的。”
“既然如此,我儿子呢?”
“这个……呵呵呵,他安然无恙,只是……”高老头面露难色。
“有何难处,但说无妨。”凌云早就猜到了他们心思。
“我云海的老巢终年黯淡无光,哪有星洛大陆繁华呀,呃,我们想暂居在卧龙山庄,也好修身养性。”高老头尴尬地笑笑,这样不要脸的请求也能被他说的理所当然。“我们不会白在这里的,偶尔也会帮帮忙的,这样卧龙山庄,谁与争锋……”
“好!依你,今后你们就是我卧龙山庄的贵客!”凌云没有一点犹豫地答应了。化干戈为玉帛,当然是好事。可是,以后这卧龙山庄就热闹了,不知是引狼入室还是锦上添花?
“哈哈哈哈……”余千叶大笑,拱手相拜,当是谢意。
他点了点手指,地上出现一束团白光,白光散去,凌染静静地躺在地上……在他身边的,是庄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