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生孩子的时候，点名要我给她接生，进病房前嘱咐我一堆“得男宝秘方”，让我接生的时候照做。
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孩，嫂子闹到医院，要求把我开除。
后来她二胎生产难度极大，只有我能给她接生，嫂子全家都来求我。
我又替她做了手术，依旧是女儿。
嫂子直接提着刀冲进我办公室。
我倒在血泊中，听着她不停喊是我故意给她肚子上缝合得错开，让她生不了儿子。
再次醒来的时候，怀着二胎的嫂子又求到我面前来了。
1
“好妹妹，你就帮帮我吧！！”
与上辈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嫂子挺着大肚子要跪不跪。
上一世我听了她的，结果落得横死的下场，重来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帮她了。
她膝盖屈着，见我不为所动，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跪了下去。
“妹子啊，我都打听过了，你技术是最好的，嫂子把我们娘儿俩的命交到你手里我也放心啊。”
“再说了，你们做医生的，救死扶伤是你们的责任。”
我点头：“是啊，可是医院的排班表不是我能决定的，你这还有好几个月才生孩子，我也不能保证你的手术一定就是我给你做啊。”
她听到这话，立刻从地上爬起来。
“你去打声招呼呗，就说你有一定要给亲嫂子做手术，医院还能拦着你不成？”
“我可告诉你啊，这是你欠我们一家子的，上一回要不是你不按我说的做，我们家大宝就应该是个儿子了！哪还用得着我怀二胎，这回你说什么都得让我生个儿子了。”
我脸色晦暗不明，她却像注意不到似的。
“回头我把秘方发给你，你一字一句都给我记清楚了，这事儿不能有一点闪失，行了我回去喝转龙汤了，你把我的话放心上啊妹子。”
她自说自话的模样和上辈子没有丝毫差别。
我很清楚，直接拒绝是没有用的。
她这一胎很快就会查出有双胎输血综合症，需要进行手术。
而这个手术在我们城市只有我能做，而且有极大概率会导致婴儿早产。
一旦我做了这项手术，根据一贯的安排，我也会成为她生产的主刀医生。
那么我的命运就几乎要和上辈子重合了。
2
手机响个不停，全是嫂子给我发的“生男孩秘方”。
【接生姿势很重要，医生要左手在上，右手在下。】
【麻醉师是男性，生男孩的概率更高。】
【冷知识，怀孕的时候肚子上有一条直线就是男孩，医生剖腹产缝合要把线对齐，下一胎必得男。】
我看着这条，终于意识到她上辈子杀我的时候嘴里喊的缝合线是什么意思。
她肚子上那条妊娠线我缝合的时候没对齐，她认定这条规则，觉得不对齐下一胎也没可能是男孩了，所以杀了我这个“罪魁祸首”。
我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居然因为这么一条无语的谣言，她一刀捅死了我。
嫂子为了生男孩已经走火入魔了。
每天五点起床去给菩萨上香，什么观音土泡水，胎盘炖汤，童子尿煮鸡蛋，把别人打掉的孩子拿回来做包子吃……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但凡有人想用科学解释反驳一下，她就认定是要阻挠她生儿子，抄起家伙就要跟人动手。
人家不敢和孕妇动粗，她便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理。
上辈子，我一时心软，明知道她非生儿子不可，明明知道她肚子里就是两个女儿，明明知道她可能会迁怒于我，但依旧揽下了这活，最终心脏被她捅个对穿。
就因为那一点怜悯之心。
我摇了摇头，拿起笔，开始写辞职报告。
不当医生，任谁也不能逼着我给她做手术。
流程走得很快，主任挽留了一番，见我去意已决，也不好多说什么。
上一世，我救了人，却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这一世，还有谁能救我嫂子呢。
3
然而我没想到，嫂子提前去做了检查，查出病症的时间，比上辈子提前了许多。
嫂子到医院的时候，从主任口中得知了我辞职的消息。
她气势汹汹堵在我办公室门口，完全看不出肚子里的孩子生了病。
“妹子，你和我说好了我生孩子的时候你给我接生，怎么现在自己跑了？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主任也在一旁劝我：“原来是你嫂子，那不如在离职前把手术做了，站好最后一班岗，怎么样？”
他并不了解情况，我也无法对他说出重生这样的话，局面一时僵持住了。
嫂子见状给我哥打电话。
“是，她不肯给咱做，医院说这手术只有你妹能做。”
“我把电话给她，你和她说，我说不通。”
嫂子把电话怼到我面前，我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贱蹄子，又皮痒了是不是，铁了心要断老林家的种是不是……”
言语之粗鄙连主任都被吓了一跳。
“有话好好说嘛，林医生刚好准备离职，也是凑巧。”
“巧什么？她就是巴不得老林家断子绝孙！”
主任瞥了我一眼，满是同情。
“她不做我来做，胎儿镜下胎盘交通血管激光凝固术治疗，我也能做。”
是医院新来的周医生。
留学归来，据说是院长的亲戚，上辈子去了市医院，这一世不知怎的，来了我们医院。
他确实有这个水平。
主任像是见到了救星：“女士，这位周医生也是这方面的专家……好了林医生，你先出去吧。”
主任一番说服，周医生拍胸脯保证，嫂子也就同意了。
我坐在走廊上，等周医生出来。
4
“我不建议你接手这位病人。”
我开诚布公。
“你看到了她有多想要儿子，而她肚子里两个都是女儿，到时候她会怪在你身上。”
“她前面的女儿就是我主刀的，结果她来医院闹了好大一出，整个产科好几天不得安宁。”
我不想自己重蹈覆辙，但也不希望看着其他人跳进火坑里。
“那你要怎样？眼睁睁看着她和孩子死掉吗？”
我很想回答他，救回来了孩子也会死。
上辈子生下来的两个女儿都被她捂死了。
眼见我沉默，周医生露出鄙夷。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沽名钓誉的人，病人发泄情绪就让她发泄一会得了，我在米国的时候都是这样做的，很人道主义。”
我继续辩驳：“因为你在米国待的是私立医院，你一天也就看那么几位病人，我们这里不一样，他医闹会严重影响整个科室的工作！”
周医生根本听不进这些。
“救死扶伤才是你该做的，而不是为了一点龃龉就放弃一位病人。”
“我不屑与你为伍，林医生。”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无力。
真等到事发的时候，有你后悔的，我在心里默默念叨。
5
嫂子要求尽快做手术，因为手术有早产风险，她不知从哪听来说早产儿聪明，便把主意打到手术上来。
“妮儿，这手术真会让孩子早生出来吗？”
护士当她是担心，温柔道：“只是有概率，您放宽心。”
嫂子双手合十，暗自嘟囔：“孩儿他奶在天有灵，让我儿子早点出来。”
很快，一切准备妥当，嫂子被推进手术室。
我还是去了。
因为哥哥没空过来，手术需要签字，除了我没别人了。
手术进行到一半，里头传来消息。
孩子早产了。
我心里一咯噔，完蛋。
两个小时之后，周医生走出手术室，脸上满是疲惫，但还是掩盖不住喜色。
这是一项难度很高的手术，成功了对医生个人和整个医院都是加分的。
“手术成功了。”周医生抬起下巴看我，“你看，你不做，别人也能做。”
“恭喜。”
我的视线越过他落到病房门口。
嫂子终于被推了出来，此刻她没什么力气，看起来比上辈子虚弱很多，但眼神中是掩盖不住的失落。
我松了口气，看来今天应该提不起劲大闹医院了。
周医生喜气洋洋的，周维清同事也都在夸赞。
“还以为小林走了，咱们科室要少一个年轻专家了，现在好了周医生来了，第一战就大获成功呀。”
“这病人高低得给周医生献个锦旗吧。”
周医生嘴上说不要，但神色充满期待。
锦旗，哪个医生能不喜欢呢。
可等着他的不是锦旗，是刀子。
6
明明麻药劲都还没过，嫂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是拿了把水果刀一路冲到了周医生办公室。
她伤口一路流血，可她毫不在乎，挥着刀子，见人就要捅。
没人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因此路上也没人敢拦她。
“周琦！周琦在哪儿呢？周琦你还我儿子！”
“是你，是你把我儿子掉包了！我说怎么那么主动要给我做手术，原来打的这主意！”
靠近的保安被她划伤了手，不敢再激怒她。
周医生没见过这场面，被吓得连连后退。
“我没有啊，孩子本来就是女儿，只是我们有规定不能透露性别——哎，救命！！”
护士的推车被我拉过来，一把撞到嫂子身上。
她本就虚弱，这下直接握不住刀，倒在地上。
保安和刚刚赶到的警察上前制服了她。
嫂子号啕大哭：“他们抢走了俺的儿子，黑心医院，你们都要遭报应的！”
周医生双腿瘫软，坐在地上，看着我满脸复杂。
“谢谢你……你早就料到会这样？”
我没说话。
说什么呢？说不是我料到的，是我切切实实经历过？
刀子没入心脏的感觉就像在昨天，胸口的疼痛依然清晰。
我正要拉周医生起来，迎面被人甩了一记耳光。
是我哥。
7
“臭婊子，我说怎么这回也生不出儿子呢，原来你们俩搞在一起了，”他冲周医生喊，“咋样啊，她是不是和你睡了？求着你把我们家儿子弄没了？！”
周琦这回是真的无语了。
他撑着地一把站起来：“能不能讲点道理啊，这生男生女什么时候是医生决定的了，这不都全看父亲吗？”
“草你马的，你的意思是老子生不出儿子，我弄死你！！”
这时同事们也都回来了，对着林伟指指点点。
我只想让他尽快离开：“好了林伟，嫂子生孩子你不过来，现在她出事了你还有功夫找医生胡闹，你倒是一点也不关心嫂子和孩子。”
林伟怒气值拉满。
他一把揪住我，对着众人大喊。
“你们别被这个贱人给骗了，她才是罪魁祸首，小时候想爬亲爹的床失败了，被我发现以后就恨上了我们老林家，巴不得我们家断子绝孙呢！！”
“她还害死了她的亲妈！”
场面瞬间安静了。
我的脑袋里嗡嗡的，几乎要站不稳。
警察过来带走林伟配合调查，主任看着周围似有若无落在我身上探寻的目光，叹了口气。
“小林，回家歇两天吧。”
我明白，这是对我判了刑，原本应该等到下个月离职的，现在是直接从今天起就不用来了。
8
我漫无目的走在路上，林伟的话不停在我脑海里回荡。
“不是这样的……不是。”
走到一栋老房子前，抬头一看，我愣住了。
这是我从前的家。
那个矮矮的堆放柴火的屋子，是我住的地方。
夏天捡回来的树枝上总有虫子，各式各样的，烦得我睡不着觉。
旁边是鸡窝，鸡一叫我就得去捡鸡蛋，给哥哥炖蛋吃。
手机里消息响个不停。
【小林，网上说的是怎么回事啊？】
有人拍了白天的事发到网上，包括林伟的那段话。
一开始还有人关心愚昧的哥嫂和他们医闹的事情，后来注意力全都到我身上来了。
【卧槽，大瓜】
【哥哥怎么不说了，我小板凳都搬好了】
【这女的这么年轻就爬到这位置了，说不定用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
我站在老屋前，拨通了一个存在手机里十多年的号码。
“王叔，当年的事情……”
一通电话打完，我卸了力，在门口阶梯上坐下。
网上，A市X区警方发出了一封尘封多年的通告。
蓝底白字清清楚楚交代了事情经过。
【嫌疑人林某，涉嫌猥亵未成年未遂，林某妻子发现了这一切，二人大打出手，林某虐杀了妻子……】
那个未成年是我。
那天我独自在家，放了水准备洗澡。
谁知道那个男人回来了。
他把我拎起来丢到床上，扒了我的衣服。
我哭喊着反抗，被在田里的母亲听到匆匆赶回来。
她虽然重男轻女，待我不好，但这一刻，她拼命挡在我面前。
尖锐的刀子刺破了妈妈的心脏，我看到一大片鲜血朝我涌来。
我爬着跑出家门，回头看到的是妈妈沾满鲜血的脸。
她说：“跑啊！！”
我一路跌跌撞撞到警察局报了警。
从那一天起，我没有家了。
……
警方在最后写道。
【……这封通报原本在案件结束后就要发布的，但是十三岁的受害者哭着请求我们不要公开发布，她说她不想在学校更加被看不起，考虑到本案涉及未成年人，并且案件敏感，我们决定按照她的请求，不向大众公开】
【……而今天，我们再次收到了这位受害者的请求，她不知道如何澄清关于自己身上的谣言，只得向我们求助。】
【请各位不要继续传谣，谣言止于智者。】
林伟想把脏水泼给我，可他想不到，我还留着十年前负责案件的警官的联系方式。
很快，舆论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