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关注点又回到了医闹的一家人身上。
9
我已经收到了国外大学的offer，准备离开这座城市。
然而不速之客却在这个时候上门了。
嫂子的妈妈带着两个孩子来找我。
“孙姨，有什么事吗？”
她一把推开我家大门，挤了进来。
“这俩孩子，你带。”
我有些无语。
“这又不是我的孩子，凭什么我带。”
孙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两个孩子哭了也不管：“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要不是你，我就抱上外孙了！这丫头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要。”
“两个不中用的女孩子，要吃掉多少钱啊？！他们一家已经有一个拖油瓶了，现在又来两个，你有钱，你替他们养。”
我真的很难理解孙姨这样的人。
明明自己也是女的，却对女孩子抱有如此大的恶意。
“男孩女孩到底有什么差别啊？而且生不出儿子那也是林伟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
孙姨暴跳如雷：“你胡说八道，林伟是个带把的，怎么能生不出儿子。”
我反击：“那你老公不是男的？你怎么生了我嫂子这个姑娘？”
“好，你个死丫头，敢顶嘴——”
我深知与她说不清楚。
嫂子怀第一胎的时候就是她一直让自己女儿吃各种恶心的东西，为了让嫂子生男孩无所不用其极。
孩子一被放下来就哭，看着瘦瘦小小的。
但我即将出国，那一点怜悯之心不足以让我留下这两个孩子。
“带着你们家孩子，滚出我家，我就说一次，否则我报警了。”
“你——这可是你哥的孩子。”
我把大门打开：“我和林伟八百年前就断绝关系了，别想拿他要挟我，快走！”
孙姨忿忿不平离开。
虽然把人送走了，但我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10
果不其然，两天后，林伟上门了。
他面色阴沉，活像是要吃了我。
他打量了一番我的家：“几年不见，你倒是过得很好。”
我坐得离他很远：“有什么事？”
林伟露出个阴贽的笑。
“过去哥也算待你不薄，给你生活费啥的，你现在长大了，生活这么好，哥那里还有那么多孩子要养呢，你看……”
我明白了，没法把孩子直接甩锅给我，现在走迂回政策，来问我要钱了。
爸妈死后，他就把我赶出了家门。
起初他一分钱都不给我，学校里的老师替我申请了补助。
后来嫂子进了家门，他突然像转了性一样，每个月给我打二百块钱。
虽然很少，但是这对他来说很是难得。
我实在太过好奇，请了一天假回家，刚好听见林伟在对嫂子发火。
给我钱这个主意是嫂子出的。
“你冲我叫什么叫，你妹学习那么好，以后肯定能挣大钱，你现在就从手指缝里漏那么点给她，她不得感恩戴德的，以后还不是你说啥是啥，不然就是不知道感恩！”
那之后，他给的钱我都收下，一分不动，就等这天呢。
我微微一笑：“这个啊，你不说我都忘了。”
林伟急了：“这怎么能忘呢！我当时省吃俭用给你打了不少钱呢。”
我安抚他：“你别急，我开玩笑的。”
我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抽出一本本子，里头记着他给我转的每一分钱。
“来，你看看。”
林伟接过本子，一页页翻下去，脸色越发难看。
一共也不过三四页，从高三到大学毕业。
五年的时间，总共给了八千多。
“你看看没错吧，每一笔我都标了时间的，这边还有电子存档。”我把平板放到他面前，“没问题的话我就把钱给你转过去，咱们两清。”
11
“诶，不是，这几年前的八千，和现在的八千能一样吗？”
我就等着他这句话。
“你说得有道理，你给我打钱的时候汇率比现在低，那个时候八千差不多一千三美金吧，现在八千就是一千二美金左右，正好我要去美国，按一千二美金给你算。”
“林祯！！”
林伟再也没有进门时的悠闲。
“别跟我扯皮，你也算孩子们的姑妈，一个孩子三十万，你给六十万，我就不来找你了。”
好一个狮子大开口。
我冷笑道：“你早和我没关系了，我算个锤子姑妈。”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要六十万？”
“就要六十万，一分都不能少！”林伟阴森森在我耳边说，“我知道你能拿出来的。”
我攥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我暂时拿不到这么多钱，你回去等着，我去筹钱。”
林伟退后一步，态度好了不少。
“给钱就行。”
“你可别想着跑，我就在你们家楼道住下了。”
我示意他出门，我要打电话筹钱。
望着他悠哉的背影，我拨通了报警电话。
12
“您涉嫌敲诈勒索，请您和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警察来得很快。
林伟嗖得一下跳起来锤门。
“林祯你个贱人！你他娘居然敢报警，我就知道你没憋好屁。”
见他不配合，警察要采取强制手段。
林伟迅速滑轨：“警察叔叔呀，这是我妹子，我来和她借点钱，怎么就敲诈勒索了呢！”
“我们这两天吵了架，她心情不好，报警玩儿呢。”
谁会心情不好报警玩啊。
我果断打开门。
林伟见我出来，又想打我，被警察拦住。
“警官大人，我教训我妹子，她从小没了爹，长兄如父，都是我把她带大的……”
不愿再听他胡言乱语，我直接拿出一份文件。
“我和他很多年前就断绝关系了，这是我们双方都签过字的。”
当初妈妈离世，那个父亲被判枪毙，家里的财产理应由我们平分。
可是林伟为了独吞这一切，逼着我签断绝关系的声明，还公开登报。
来的警官当年负责过我爸妈的案件，更见不得林伟这种行为，嘲讽道：“有需要就是你妹妹，没需要就断绝关系，你这人心怎么长的？”
我把手机交给警察：“里面有他敲诈我的录音。”
刚才问他第二遍确认，就是要准备录音的。
法律规定，敲诈勒索“数额特别巨大”为30万元至50万元以上，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他不停重复的六十万，会让他牢饭吃得饱饱的。
林伟被警察带走了。
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周医生说嫂子今天出院，家里有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刚出院的产妇，孙姨从来不管她们，林伟怎么会有空来找我的。
13
我到的时候，屋子里全是血。
嫂子躺在床上，肚子上的伤口裂开。
大女儿倒在床边，额头上有很大一条伤口。
两个小的被裹在被子里，已经没了呼吸。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到，差点直接吐出来。
好心的邻居已经报了警，正在做笔录。
“我就是听到他媳妇儿哭，我还说怎么生完孩子到家就哭，不过他俩以前也总吵架，就没当回事儿。”
“结果您猜怎么着，我本来做饭呢，血腥味就传过来了，可浓了我就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医护人员进去，检查一个摇头，检查另一个又摇头。
我的心渐渐沉下去。
“这个还有气！”
是他们的大女儿。
我跟着去医院，正好遇到周医生。
他听完前因后果，面色凝重。
我明白他在想什么。
嫂子那对双胞胎，是他给做的手术救回来的。
拼进全力留下来的两条小生命，现在又消失了，多少会难过的。
“即使是她拿刀对着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后悔过为她的孩子做手术，我觉得就算用我的命，换两个小家伙平安也是值得的……”
我拍拍他的肩。
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好医生。
14
孩子被救回来，面对的就是失去双亲的痛苦。
甚至，还是父亲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我看着坐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姑娘，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通过警察的问话，大致拼凑出了当时的情况。
嫂子回到家以后觉得身体不适，想让林伟给她倒杯水喝。
而林伟却指责她没用，生不出儿子。
也不知是嫂子真的顿悟了，还是为了呛林伟，说出了那句在医院听到的话。
生男生女看的是父亲而非母亲。
这一下彻底惹怒了林伟。
他把嫂子扑倒在地上，狠狠地打她。
嫂子肚子上的伤口在挣扎的过程中崩开了，鲜血流了一地，吓坏了过来拉架的大女儿。
林伟把她掀翻在地，双胞胎哭起来，他觉得烦心，就用枕头捂住了她们的口鼻。
……
说到后来，连做笔录的警察都不忍听下去。
孩子麻木地说着所见所闻。
老警察拉过我：“她……她受了不小的刺激，我知道你和他们家没关系了，但是她毕竟是个娃娃呀，你陪她两天，我们想办法给她找找领养。”
我点点头。
“敏敏，到姑姑家去好吗？”
她的伤口并不严重，当时主要还是被吓晕的。
我抱着她慢慢往回走。
却发现有个女人在警戒线外鬼鬼祟祟的。
15
“你是哪位？”
女人小心翼翼地问：“你认识林伟吗？他今天下午给我打电话，要我在这里等她。”
她脚边有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敏敏趴在我肩头，突然开口：“这是爸爸养在外面的女人。”
我来不及深究一个四岁的孩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猜想。
也许林伟冷静下来之后意识到自己杀了人，想带着小女友一起跑。
我看着女人有些隆起的小腹，试探道：“你怀孕了？”
女人脸上飘起一抹红晕。
“是啊，有很明显吗？”
这就对了，我心下了然。
林伟一直对嫂子宠爱有加，虽然想要男孩，但是嫂子生了大女儿之后他依旧对她百依百顺。
偏偏这胎，做手术也不来，回去之后还对嫂子撒气。
原来是外头有人了。
望着女人希冀的脸，我如实相告：“他杀了人，被抓走了。”
“什……什么？！”
我不再废话，抱着敏敏往家走。
16
“敏敏，告诉姑妈，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是……”
我不知道怎么对刚刚四岁的孩子描述小三。
“是爸爸养在外面的女人。”
“这是谁教你的。”
“是妈妈。”
敏敏突然放声大哭，眼泪哗哗地流。
我知道这是应激反应，心疼地抱住她。
她一边哭一边说：“妈妈……妈妈带我去买菜……看到那个女人和爸爸抱在一起，爸爸明明说在加班的……”
“我想上去叫爸爸，被妈妈拉走了，回家妈妈就打我，说我如果是个男孩就能留住爸爸的心了……呜呜，他就不会在外面找野女人。”
“后来妈妈又说，肚子里是男孩就好了，爸爸一定会回心转意……”
难怪嫂子二胎的时候比头胎更加癫狂，竟然是因为林伟出轨了。
我一下下拍着敏敏的背：“好了宝宝，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我哄她睡着，收到了警察的消息。
林伟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基本上可以确认是死刑了。
而那个女人跑到了警察局，哭着要见林伟。
她跟林伟说，她花钱去查了肚子里孩子的性别，是个男孩。
林伟坐在审讯椅上，喜悦中带着疯狂。
然后那个女人又告诉他，她已经预约了引产。
“你知道吗？我刚才兴冲冲地去找你，想和你分享这个消息，我拉着行李箱找了很久，最后别人告诉我，你被警察带走了，因为你杀了人。”
林伟的笑意凝结在脸上。
“那一瞬间我感觉天塌了，你那么老实，怎么会呢？”
“然后我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你。”
她到警局的路上一路打听，一路了解到了一个和在自己面前完全不同的林伟。
“你有家庭，有孩子，甚至是三个！！你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招惹我啊？我不想肚子里的孩子有一个小三妈妈，还有一个杀人犯爸爸！”
林伟在椅子上挣扎，几乎快把椅子踢翻。
“不要，求你，不要，那是个男孩啊！”
见女人不为所动，他又换了一副面孔。
“贱人，你们这些女人都一样贱，老子告诉你，不准伤害我儿子！你必须把他留下，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女人抹了一把眼泪，对着林伟说：
“这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处理由我决定。”
“你真该死，再也不见了，林伟。”
听警察的意思是，女人走后，林伟就神志不清，彻底发了疯。
“他不会的，他只是一时承受不了失去一个儿子，很快就会清醒的。”
“过两天找专业机构鉴定一下看看。”
我很清楚，林伟绝不可能疯掉，能亲手杀死妻子和孩子的人，心理素质已经不算人了。
他无非是想装疯逃避判刑，好出来找那女人要儿子。
17
我办好出国的手续，林伟被判了死刑，一切尘埃落定。
我拉着敏敏的手，再一次确认。
“宝宝，你真的不和姑妈走吗？”
敏敏摇头。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心中默默叹气。
她可能还是在意这么多年我都没怎么和他们联系过吧。
警方帮着联系了敏敏的领养人，今天见面。
“抱歉抱歉，我上午有一台手术，有点耽搁了。”
我抬头，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周医生？怎么是你啊？”
他笑着朝我点头：“林医生，你好。”
我有些不理解。
他似乎意识到这点，主动解释：“林医生，他们一家对我的意义其实不一般。”
周琦在国外不受重用，郁郁不得志。
听了院长的话回国，本以为会和国外一样没有用武之地。
没想到回国第一场手术就是嫂子的孩子，还做得特别成功，不少外地患者都专门过来。
他也通过这件事重拾了当医生的信心。
“我是丁克，原本不打算要孩子的，但是那天真的亲手接触到新生儿，我觉得好神奇……不过我不喜欢女人，当然也不喜欢男人，我就不想谈恋爱，这不，听说敏敏在找领养，我就试试，我虽然忙，但我妈退休了很空，我保证，敏敏不会受委屈的！”
周琦是警察那边考察过的，我自然没什么信不过。
把敏敏的东西交给他之后，他自然地抱起敏敏。
“祝你一路顺风，学业有成！”
他又抓起敏敏的手，摆了摆。
“和姑姑说再见。”
“姑姑再见。”
也许是感觉到周琦是个好人，也许是知道周琦曾经救了自己的妈妈和妹妹们，敏敏没有排斥。
我也松了口气，慢吞吞往回走。
18
周琦抱着敏敏，一路上都和她聊天。
“敏敏呀，你姑姑挺好的，为什么当时问你的时候，你不想和姑姑在一起啊。”
敏敏绞着手指，小声道：
“姑姑一个人去读书很辛苦，她一直在联系打工的地方，我猜她没有很多钱，如果再带上我，那她就更辛苦了。”
“姑姑是一个好人，这些天她对我都很好，我不想她辛苦。”
周琦愣住，敏敏这孩子，有些过于成熟了，突然又笑开了。
“哎哟宝宝，你怎么那么懂事啊！！”
他对上敏敏的眼睛：“没关系，以后叔叔就是你的亲人，叔叔和家里的奶奶会好好照顾我们敏敏的，好吗？”
“嗯！”
敏敏坐在周琦肩膀上，迎着太阳，走进阳光里。
19
林伟被枪决那天，也是我出国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刻，什么地方被送走，但我知道，我和敏敏，都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请您再次确认安全带已经系好，手机和其他电子设备已关闭……”
我开启飞行模式，盯着手机壁纸看了很久。
那是妈妈和我唯一一张合照。
妈妈笑得有些勉强。
我以前以为她是不喜欢我。
负责案件的老警察告诉我，妈妈和爸爸没有结婚证。
她是被拐到这里的女大学生。
当初这里还是乡下农村，泥泞的小路曲曲折折，进来了很难出去。
她其实可以跑的，可是被逼着生了孩子。
她是一个爱孩子的母亲。
那个男人每天带着林伟一起出门，一起睡觉，以此来要挟妈妈。
如果敢跑，孩子就得死。
后来我出生了，妈妈为了不让那个男人靠近我，自己也不敢亲近我，把我赶去柴房里睡觉，给我破衣服穿，每天弄得脏兮兮，遮住我的脸。
她知道那个男人是怎样的禽兽。
……
妈妈喜欢记日记。
因为那个男人不识字。
她在日记里写对不起女儿。
她藏着一张逃出去的地图，可是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都没用上。
她说她想读书，她想校园。
……
飞机起飞，我熄灭了屏幕，透过窗户看外面广阔的蓝天。
妈妈，女儿要去读书了。
妈妈，女儿终于逃离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