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从我记事以来。
陪伴我成长的就只有瘸腿的姥姥和早几年就瘫痪在床的姥爷。
妈妈?
我听过太多描写母爱伟大的故事。
但直到十二岁那年,我才第一次见到我的亲生母亲。
这十来年,始终对我不管不顾的亲生母亲。
她长得很好看,穿得衣服看上去又贵又时髦,高跟鞋细长的后跟在院子的土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细小的坑。
这样的她,跟这座每到下雨天屋顶就会漏雨的房子,看起来那样格格不入。
「来啊囡囡,是妈妈回来了。」
姥姥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到妈妈面前,热切地跟我说着。
她站在站在,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睛,眼神挑剔地不停扫视着我,嫌恶地说道。
「啧,又黑又丑胆子还小,带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回去,别说家里人,就连邻居都要笑话死我,要不是你说她干活麻利,我才懒得跑这一趟。」
「可是……」
姥姥摸摸我的头,看向我的目光满是怜惜,却嗫嚅着不敢反驳妈妈的话。
「算了算了,」妈妈不耐烦地摆摆手,翻着白眼说:「反正就是找个能干活的照顾我儿子,省得你女婿的整天想着找那些年轻漂亮的小保姆。」
姥姥高兴地拍了下手,满眼喜悦地跟我说。
「我们囡囡也能去城里过好日子了!」
好日子吗?
我不太确信地偷瞄了妈妈一眼,她分明就不喜欢我,从见面到现在,她甚至都没碰我一下。
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和破了个洞的鞋。
我想,她这么干净漂亮。
大概是嫌我脏。
其实我根本不想跟妈妈走,但姥姥姥爷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照顾自己都费劲,我不想变成他们的拖累。
换上最干净的衣服,坐进有私人司机的小轿车。
我趴在椅背上,望着在车轮扬起的灰尘中,身影渐渐模糊的姥姥和姥爷。
妈妈不屑的话语在我耳旁响起。
「还不赶紧坐好?一点规矩教养都没有。」
02。
跟姥姥说得一样。
城里真的又大又漂亮,成妈妈成为「家」的那个房子,也远那座乡下老房子好一万倍。
下了车,我忍不住朝周围张望,胳膊上忽然传来钻心的疼。
「啧,放好你的眼珠子,别给我丢人现眼。」
妈妈压低音量,恶狠狠地说着。
胳膊有些疼,我想了下正常人被掐之后的反应,抬手捂住的胳膊逼红了眼眶。
很快,我跟着妈妈走进了她的家。
一个大肚便便的男人过来,看向我的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并不能让他满意的商品。
他眉心皱得很紧,鼻子两侧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让他看上去也有些阴鸷。
男人的视线并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太久,他很快看向妈妈,用跟妈妈如出一辙的嫌恶语气问她。
「这就是你那个放下乡下养的野种?」
跟在姥姥面前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截然不同。
此时此刻的妈妈,卑微得很,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小心翼翼中带着几分低声下气。
「对,我妈说她干活利索手脚麻利,肯定能把咱儿子照顾好。」
男人重新看向我。
「死丫头,还不赶紧叫人?」
妈妈又在我胳膊上狠狠拧了下。
我忍着泪花,却也只敢死死攥紧衣摆,忍着眼泪开口。
「叔叔好。」
男人就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挪开了目光,他「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那你看着安排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回头要是被我发现这小丫头片子心思不正,别说她,连你我也要一起收拾。」
「放心,她肯定不敢的。」
妈妈信誓旦旦地说。
我发现。
其实并不是他们两个言行举止一模一样。
而是妈妈一直在刻意模仿男人。
似乎只要她这么做了,就能成为和男人一样的人。
就像我平时为了让自己更像一个正常人,会认真模仿其他人那样。
我轻车熟路地摆出怯懦模样,低下头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03。
「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里。」
妈妈领着我走进地下室,推开尽头的房门,指着昏暗的房间这么说。
我朝里面望了望。
房间只有一扇小小的,跟我小臂一样大的窗户。
右边紧贴着墙的位置摆着一张窄窄的单人床,阵阵潮湿的霉味从里面散发出来。
也真是难为她了,居然能在这么富丽堂皇的房子里。
找到一间如此「适合」我的房间。
真好,以后姥姥再也不用担心我睡到半夜,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醒了。
我有点开心,忍不住翘起嘴角,可刚要走进房间,就忽然被妈妈扯住了胳膊。
她狐疑地打量着我,不满地问。
「你笑什么?」
差点忘了,我现在应该是一个性格怯懦的小女孩。
在这种场景下确实不该笑。
我立马压低嘴角,看向她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怯懦小女孩的讨好和卑微。
用发颤的声音对她说:「能住在这么好的房间,妈妈对我真好。」
在被接来前,姥姥专门教了我好几天,她告诉我,在面对妈妈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得很乖才可以。
其实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乖巧」这两个字。
但为了让姥姥放心,我好不容易才从邻居家那个不讨大人喜欢的女孩那里,模仿到了乖巧的样子,甚至还无师自通了卑微、怯懦、讨好这些让我并不能完全理解的情绪。
我的模样明显取悦了妈妈,她拨弄了下披在肩上的乌黑长发,露出讥诮笑意,发出一声轻嗤。
看着我走进房间,妈妈像是怕沾上什么细菌似的后退几步,抬手在鼻子前挥了挥。
「果然是在乡下长大的。」
然后,她点了点腕表,又说。
「你今天先把自己收拾干净,从明天开始,除了上学之外,你所有时间都要用来照顾你弟弟,不准赖床、不准偷懒、不准随便出门,还有,你最好不要手脚不干净地碰这个房子里任何不该碰的东西,不然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扒皮?
我背对着她站着,眼睛不由亮了下。
难怪我也喜欢扒皮,原来是从她这里遗传来的。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亲手扒下邻居家那条,不仅咬伤了我姥姥,还一天到晚冲着我家乱吠的死狗的皮时候,它发出的那种让我格外兴奋的惨叫。
我用剃刀割开那只死狗的头皮,然后把它的皮一寸一寸扒下来。
它充满腥臭味的血淌了我一手。
温暖又肮脏。
04。
转天,我见到了妈妈口中,那个应该是我「弟弟」的男孩。
弟弟只比我小两岁。
没有继承半点妈妈精致的容貌,丑得像和他爸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俊俊来,」妈妈温婉笑笑,冲站在楼梯口的弟弟招招手,温言软语地说着:「这是姐姐,从今天开始就由她来照顾你。」
下一秒。
弟弟发出像待宰的猪仔一样刺耳的尖叫。
「你放屁!这个野种才不是我姐姐,她不配!」
他愤怒地大吼着,把手里握着的玩具重重砸到我头上。
有血从我额角滑落,遮住了我一半视野。
弟弟那张肥腻腻的大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两只眼球好像随时要从眼眶中爆出来。
「贱货!谁让你来我家的?我打死你!」
弟弟猛地朝我冲过来,一拳又一拳狠狠朝我砸来,还边打边骂。
「滚,你这个贱货,从我家滚出去!」
「你怎么比茅坑里的屎都臭,我家都被你熏臭了!」
我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还手。
只能一边躲避,一边用之前模仿来的求救表情看向妈妈。
可妈妈压根儿没看我,反而一脸骄傲地看着弟弟,「啪啪啪」地不住给弟弟鼓掌。
「我家宝宝真厉害,现在就这么会打人,以后肯定没人敢欺负你。」
我怔了下,而后反应过来。
原来会打人就能得到妈妈的夸奖吗?
这么想着,我反手一推弟弟,等他摔倒后直接跨坐到他身上,兜头就要给他两耳刮。
弟弟又哭又叫,像是烧开水之后的茶壶。
可还不等我耳光落下,我高高举起的手臂就被妈妈一把抓住。
下一秒,一只巴掌就朝着我的脸重重甩了过来。
「啪!」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摔去,脑袋磕到茶几坚硬的边角,瞬间血流了一脸。
妈妈甚至没顾得上骂我,她疯了似地冲到弟弟身边,确定弟弟没有受伤才又恶狠狠看向我。
「贱货!你怎么敢对俊俊动手!」
「滚!滚回地下室,今天都不准吃饭!」
我捂着脸,不知所措看向她。
明明弟弟打我的时候,她还在夸弟弟做得好,为什么我想用同样的方式得到她的夸奖,就会被她又打又骂?
没几秒,弟弟从她怀里爬起来,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冲着我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你个贱货还敢跟我动手,打死你!打死你!」
我蜷缩在地上,看向有对弟弟露出慈爱笑容的妈妈,心中当即了然。
原来。
只有弟弟会打人才能得到她的夸奖。
05。
我一直认为,只有无法正常感知世界的我,才是怪人。
可自从搬来妈妈的新家。
我就发现,这个房子里的每个人都很怪。
就好比现在。
明明第一次见我时,眼中还只有嫌恶和轻蔑的男人,几天后再见到我时,眼神忽然变得兴味十足。
跟当初我还住在乡下时,村里那个早早死了老婆的鳏夫看向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那里面涌动着我至今都不太明白的,一种名为欲望的东西。
姥姥之前告诉过我。
对我露出这种眼神的男人,全都不是好东西,我一直都记得。
毕竟当初那个鳏夫把我骗进他屋里还想脱掉我衣服时,是我亲手切掉了他独属于男性的那个器官。
可……我有些苦恼,妈妈肯定不会允许我对她的现任丈夫这么做。
「小雅。」
餐桌上,坐在主位的男人笑眯眯地冲我招招手。
在妈妈的催促声中,我站起身,慢吞吞走到了男人面前。
男人满意地看了眼妈妈。
然后,又开始用那种粘腻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小雅今年12岁了是吧?」他问我。
我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男人忽然拉住我的手,肥香肠似的指头,不停在我手背上摩挲着,并同时说道。
「不愧是你妈妈的闺女,长得可真漂亮啊。」
又是摸手。
那个鳏夫当初就是从摸手开始的。
这些人总以为,摸摸手就能试探出我的心思。
不得不说,真的好蠢。
但这次,男人并没有顺势来脱我的衣服,而是很快松开了我的手。
正当我以为,他只有这些把戏的时候。
男人又抬起他那肥硕的猪蹄朝着我的脸伸了过来,我没兴趣继续看戏,不着痕迹往后一退,颤声道:「叔叔,我该去洗碗了。」
闻言,男人不满地皱了皱眉。
但或许碍于妈妈和弟弟都还在场,他总算松口放了我离开。
转身走向厨房,背后传来弟弟跟男人告状的声音。
「爸爸,这个贱货今天还想打我,你赶紧把她从咱们家赶出去给我出气!」
很奇怪,妈妈并没有出声。
男人像个慈父那样说着:「俊俊听话,要跟姐姐好好相处。」
没能达到目的,弟弟再次哭喊着闹了起来。
耐着性子开导了几句,男人最终摔了手里的筷子,指着妈妈的鼻子一顿骂。
「我让你吃穿不愁在家里当阔太太,你就是这么教我儿子的?跟个娘们儿一样就知道哭,你能教教,不能教就给我从这个家滚出去,排着队想嫁给我的女人有的是!废物!」
妈妈胆战心惊地陪着笑脸向男人道歉。
弟弟有样学样,跟着男人一起咒骂妈妈。
我边洗碗,边看着餐厅那场闹剧。
丈夫不像丈夫,妻子不像妻子,儿子也不像儿子。
这一家人。
真的很有意思。
06。
夜里。
我正躺在床上酝酿睡意,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来人脚步声很重,是那个男人。
知道他的来意,我没有睁开眼,装作已经沉沉睡去的样子。
「小雅?」
男人停在门口叫了我的名字。
没有等到我的回应,男人浑身散发着兴奋的气息走了进来。
他在床边坐下,粗糙肥厚的手掌落在我脸上,抚摸着我的脸颊。
同时还在喃喃自语。
「老婊子生的小婊子,滋味儿肯定不错。」
姥姥曾说过,这个词是用来骂人的。
男人的手开始向我的脖颈摩挲,我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想看看他今晚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年纪小就是好,手感真不错……」
男人喟叹着,语气粘腻,跟当年那个鳏夫如出一辙。
床铺塌陷得更厉害了。
我感觉到,男人正迫不及待俯身朝着我凑过来,他那即便刷了牙,也依旧臭烘烘的嘴巴,距离我的脸大约都没有两厘米。
臭气熏天,令人窒息。
只是,还不等他的嘴落到我脸上,外面就传来了妈妈的喊声。
「老公,你明天还要早起去公司,今天早点睡吧!」
男人停下动作。
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我也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正流连在我身上。
「老公?」
妈妈又喊了一声。
男人泄了气,低声恶狠狠道:「今天算你走运!」
他怒气冲冲起身离开了,房间门被甩上的瞬间,我睁开眼了,遗憾地叹了口气。
好可惜。
我都已经想好,如果他也像那个鳏夫一样来脱我衣服。
该怎么用手里握着的小刀,一点点划开他手腕上那层薄薄的皮肤,然后在他惊恐地目光中,沿着他的发际线,将他的头皮划开……
不能继续想下去了,不然恐怕我会兴奋到彻夜失眠。
想起男人离开前说过的那句话。
我笑了声,纠正他的错误。
「是你走运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