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理张开眼睛,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相当遥远的屋顶,和把屋顶染成橘黄色的柔和光线。他环顾四周,脸上的纸片飘到了地上,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白色的病床上,胳膊上还挂着个吊瓶。
过高的天花板,在由理直起身子做起来的时候,这样的单人病房,给了他一种奇怪的感觉——这里仿佛是一个肃穆的宗教地点。
扭过头,他看见阳光从窗户外面投进来,那个光线,让他想到之前一轮给他说的话——医生总是想让他多晒太阳。
很安静。
房间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他只是一个人在房子里面,周围却安静的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了他一个,只剩了一个病房,一个病床——这个世界仿佛只属于了他。
就是这样不可思议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在由理睁开眼睛的时候还只是一颗种子,但是现在,他呼吸了几秒以后,那颗种子里长出的星星草,占据了由理脑海里所有的空余。
由理就坐在床上,一点点感受着那样的世界,他从未碰触过的世界。
他就坐在那里,从黄昏坐到了深夜,外面的星星是他的布景,这是一场无表演的默剧,演员只有由理一个人,而观看者,则是名为“世界”的存在。
病房的角落里有一扇小门,那在很远很远的墙上开着,如果不是有人从门后发出抽泣声的话,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个门。
有人在门后面哭。
默剧的界限被打破,独角戏告一段落,第二位演员在幕后整顿好情绪,推开幕布——那扇门,华丽登场。
那是一轮。
一轮在外面擦了擦眼睛,推门走进来。他抱着非常悲哀的心情来见友人一面,却和由理看了个对眼。
“诶,骗人的吧,你怎么——”一轮的牙齿在打颤。
“我怎么了?怎么刚见面就骗你——?”由理挑眉,悲惨世界音乐剧发台词张口就来:“Youlookasifyou’veseenaghost。”
[你看起来就像是见了鬼]
“Aghostyousay——aghostmaybe,Youwasjustlikeaghosttome。One——噗,够了够了。”
[你说是见鬼——也许真的是那样。你对我来说就像一个鬼魂]
一轮笑着接上去唱了两句,随即噗嗤的一声喷了出来。他一边说着够了够了,一边向着由理慢慢走过去,然后快步走,最后跑了起来。
“你知道么?你一定不知道。”一轮扑到由理身上,给了由理一个熊抱。一轮握着他的胳膊拉开距离,抬手揉着发红的眼角:“你一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一定很乐意解释给我听。”由理沉吟着:“别激动,我只是晕倒,又不是死了。”
“不——”一轮吸一下鼻子。他严肃极了:“你死了。死亡通知单都下来了。”
“那我还真是ghost。”由理笑了一下:“怪不得你一脸见鬼的表情——又是哭又是笑的。”
“——还不是因为你!”一轮声音放大了些,他说:“那个时候,你在卫生间晕倒,我本来以为那只是你熬夜玩手机,困的晕下去了而已,结果一摸你鼻子,居然没了呼吸。我们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等把你送到医院的时候——”
回想起那些事情,一轮的情绪不由越来越激动,说道最后,他甚至有些卡壳了。
由理也没有再强行追问下去,接下来的情况会是什么样子,他心里都清楚了。“我昏迷多久了?”他刻意避开了“死”这个字。
“现在是周二。”一轮说:“队长他们昨天就回去了,我本来也,但就想再看看你,今天就又过来了。”
——死了两天都没进停尸房?还是单人病房住着?由理忍不住吐槽了一下这间医院的制度。他抬手揉揉一轮的头发:“现在看见我,满意了?”
一轮点头。
“那我们回家?呃,回战队,我的意思是。”由理手上比划着:“给队长他们一个惊喜。”
“等下!”一轮叫出来。“你——我,我先去叫医生来看你,你别乱跑啊!”他说着,向病房门跑去。
“我能去哪里啊——”由理叹口气。
一轮似乎没听见这句话。他噔噔噔的跑出去,却又跑回来拉开了病房的门。
“那个,由理,有个事情我得告诉你。”
一轮喘着气,他站在门口,隔着整整一个舞台,和床上笑着的由理对视。
他犹豫了几秒以后开口道:
“你的眼睛里面,有很多星星——就像游戏里面的那个星星装扮一样,近看很漂亮哟。”
说完,一轮从门口出去了。
由理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几秒后,他从床上跳下去,扑倒窗户前,对着星空看自己的倒影。
他看见自己的外面的星辰重叠在一起,眼里闪烁着细碎而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