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进来了。”由理把脑袋从门缝里面伸进去。
今天是约好的见面,原本两个人定在早上,结果医生临时有事,时间就调到了晚上。
上一次死后苏醒,就是在晚上。
再以前一些,他陪着一轮来见这位医生,也是在一个夜晚。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这个医生总是给由理一种昼伏夜出的迷之错觉——他确实没在白天见过这人。
“啊,抱歉,我手头还有点事情。”医生低着头,把手里的几页纸翻来翻去:“最近这春天,流行病发作很多,其他科忙不过来,还麻烦我——明明现在我已经是养老阶段了。”
“恕我直言,几次见面,您看起来一直在忙。”
“是啊,在忙你和一轮的事情。”医生说:“这是我第一次忙别的事情。”
“这样啊。”
“第一次来,就不和你说别的了。”医生放了手里的纸笔,他卸下自己鼻子上的眼镜,揉揉鼻梁眼角。他看着由理笑一下:“有什么问题问我么——私心希望是关于那个孩子的问题啊。”
“——医生还放不下一轮么。”由理搪塞的笑一下:“明明我俩情况一样,您要这么说,我就很难过了。”
“我和那孩子之间的事情,还是有些巧合的。”医生说
“在挺早以前,还没来到这个城市之前,我和那些人差不多——现在也差不多就是了,就是那样一点点活下去,希望自己能有个媳妇然后普通的结婚生子再有孙辈,最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面死去。”
有一天,他接了一个病人。
那个病人年龄不大,身体却糟糕到了极致,而且这样的“糟糕”,毫无来由和凭据,如果非要让他说,他一定会扔下医生这个身份和责任感,说一句:“这恐怕是谁给他的惩罚或考验吧。”
十几岁的孩子,已经把大学本科读了两年,各种证书奖状从父母的嘴里跳出来,几乎要把宋梓喻淹没。
这些事情加起来,无非就一句话——请你一定治好他。
而那个孩子一直低着头,这场见面从头到尾,从他嘴里出来的字符十个手指都能数清——医生没来由的有种糟糕的预感。
“我知道了,我会全力以赴的。”医生最后这么说,他刻意说了“全力以赴”,接下来就是“尽力而为”。他说:“是叫一轮?好奇怪的名字,总之先好好配合吧。”
话说到这里,一轮抬了一下眼睛,和医生对视了一眼。
“你绝对不相信吧,那个孩子的眼睛里面,居然有星星。”医生看着由理的病历,抿嘴笑一下:“高光还是什么的,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一点我能保证——那绝对是星星。”
“那个瞬间,我突然有种要治好他的冲动。我愿意把我作为医生的时间全部献给他,只要能让那个孩子眼睛里面的星星继续发光——我什么都愿意。”他说:“我简直魔怔了。当然,也就只有那么一会的冲动而已——不如说,一轮本来没给我继续冲动下去的机会。”
“本来没给机会——?”
“一轮没给你说么,那孩子在到我这里的第二天,就离家出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医生长长的叹口气:“我兴致冲冲的来上班,结果却听说了这样的事情——”
他一度怀疑自己吓到了一轮。
直到他没几天被调到新城市,然后在街上碰见一轮。
“你——?”
“诶!医生!等下你别靠近我!”一轮往后躲了躲,四处看看:“我家人——”
“我是被调来的。”医生好笑:“我不至于多事的告诉你家长——其实,那会给我通知的时候,他们看起来挺释然的。”他总想和这孩子多说点话。
“那就好——”一轮松了口气。他抿嘴笑着对医生点一下头:“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了。”
“你还准备来医院看么?”
“最近身体里面总是发疼,我想去开点药来着,”一轮看着医生:“您能帮我,对吧?”
“开药当然可以,但得检查一下啊。”
“那些都交给您了,可以么——!”一轮笑道:“您看,我们又在这里相遇了,这就是命运啊,既然命运让我们再见,那这件事情就不会没有下文——您在我的生命里,一定有重要的地位和意义啊。”
“——啊,不至于吧?”
“也许别人不看重这样的事情,也无所谓什么,但对我来说,”一轮眼里的星星闪了一下,他真诚的看着医生:“命运和生命一样重要——您是我的半条命。”
一轮和他的星星,有着让人冲动的,不可思议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