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刀的笑声收住，啐了一口：“操！可不是！以往那些傻逼，一看报警就尿裤子，为了点名声，几十万上百万砸出来求咱们闭嘴。这小子倒好，骨头真他妈硬！居然真敢报警，还他妈一脸正气凛然！老子差点以为遇上便衣了！”
金燕子（李小燕）也收敛了笑容，纤细的手指摩挲着孙宇轩身份证冰冷的边缘，红唇微抿，眼神里残留着一丝被强硬拒绝的羞恼，但更多的是职业性的评估：“却是……是个硬茬子。报警的时候眼神都没晃一下。要不是黄大哥来的及时，又演的那么像，差点就让他起了疑心。妈的，浪费老娘一件好裙子，还沾了一身那臭男人的味儿！”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黄真堂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把玩着那张从孙宇轩（孙少）那里骗来的身份证。光滑的卡片在他指尖翻转，反射着窗外偶尔掠过的灯光，像一片冰冷的鳞片。
“行了，别光顾着傻乐。”黄真堂的声音打破了几人喜悦的气氛，带着一种掌握全局的笃定，“身份证到手，这才是‘硬通货’。接下来，比刀哥动嘴皮子轻松多了。”
他嘴角咧开一个算计的笑容：“刀哥，用你那套‘家伙事’，黑进银行系统不难吧？找个干净的肉鸡跳板。然后，用我‘搞’来的那个警局内部IP段，搭建一个钓鱼链接，做得模样像点，就说是‘配合警方调查’或者‘个人身份认证’。”
刘一刀，也就是被黄真堂叫做“刀哥”的男人，在后座活动了一下被手铐勒出红印的手腕，瓮声瓮气地回应道：“小意思。链接发他手机，只要那小子点进去，输上他的姓名、身份证号、银行卡号，再他妈傻乎乎地填上短信验证码……嘿嘿……”他搓了搓满是茧的手指，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他那张卡里的钱，就跟咱家后院的韭菜一样，想割多少就割多少！远程消费，神不知鬼不觉！”
“对！远程消费！”黄真堂一拍方向盘，声音带着兴奋，“这次不用跟那些傻逼讨价还价，不用怕他们录音报警！咱们直接拿东西！看上什么拿什么！燕子！”他提高音量，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豪爽，从后视镜看向金燕子，“你不是一只念叨想给你那宝贝妹妹买点好东西吗？这次哥做主了！苹果三件套？外星人电脑？还是什么最新的平板学习机？随便挑！哥给你报销！算你的那份！”
提到妹妹，燕子一直有些游离的眼神瞬间聚焦，亮起一种与这肮脏车厢格格不入、纯粹的光。她脸上惯有的那种妩媚的、算计的伪装淡去了，露出一丝近乎天真的期盼。
“真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随即用力点头，“嗯！我妹……她马上要去出国留学了，是国外正经的好大学！我还要给她凑学费……我想给她买最好的笔记本电脑，轻便续航长的，她学设计要用。再配个好的绘图板，还有……还有最新款的平板，方便她看文献做笔记……”她掰着手指，像个兴奋地规划给妹妹买礼物的普通姐姐，完全忘记了手上还戴着冰冷的手铐，“她成绩特别好，是全家……不，是全村的希望！我不能让她在学校因为设备跟不上，被城里孩子笑话……”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沉的、几乎能灼伤人的渴望，“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亲眼看着她穿上学士服毕业，找一份干干净净、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的体面工作……千万别……千万别再像我一样……”她的话没有说完，只是侧过头，望向窗外飞逝的、不属于她的繁华灯火，眼中那点光芒被巨大的阴影覆盖，剩下的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车厢里一时有些安静。刘一刀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打破了沉默：“燕子，你上次在‘周大福’橱窗外面，盯着那条小钻石的链子看了老半天，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次钱来的容易，咋不给自己整一条？那链子配你，绝对好看！”
金燕子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扯出一个极其复杂、带着浓浓自嘲意味的笑容。她抬手，似乎想摸一摸自己光洁却空荡荡的脖颈，手腕上的铐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那条项链啊……”她喃喃道，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又看到了橱窗里璀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钻石项链，“是挺好看的。但是刀哥，你知道吗？”她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笑容苦涩得像嚼碎的黄连，“就算我把那条价值十万的项链挂在我脖子上，我金燕子，依然是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是见不得光的骗子，是警察局挂号的小偷。它改变不了我是什么人，也改变不了我的人生。”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喜欢的东西，不一定非要拥有。看看就好。带上了，反而像个笑话，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底那点湿意逼了回去，重新换上一副无所谓的、强颜欢笑的表情：“再说了，给妹妹买好东西，比我自己戴那破链子开心多了！至少……至少能让她脚下的路，稍微亮堂那么一点点。”
黄真堂从后视镜里深深地看了燕子一眼，眼神复杂。他干咳一声，转移了话题：“咳……行！那就这么定了！刀哥负责搞定链接和通道，燕子你列个单子，要给你妹买什么。剩下的额度，我们仨看着分。”他顿了一下，语气带着点习惯性的算计，“按老规矩，到手的东西，折算成钱，咱们仨没人三成。剩下那一成……老规矩，捐给‘阳光之家’孤儿院。”
刘一刀点点头，没说话。以往他们骗到现金，分钱时总是充满了快意和贪婪。但这次，虽然手段更“高级”了，不用再面对受害者的哭求和恐惧，可以直接“零元购”，却莫名其妙少了那种分钱的快感。尤其是燕子那番话之后，车厢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气氛。
“妈的，本来以为今晚能钓条大鱼，现金哗啦啦进口袋，”黄真堂似乎想要驱散这气氛，骂骂咧咧道，“没想到碰上这么个硬骨头，现金没搞到，还得费劲巴拉地搞远程消费，买这些不能直接花的玩意儿！晦气！”
金燕子靠在车窗上，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玻璃上画着圈，眼神再次飘远。她没再参与抱怨。对她来说，能换来妹妹离那个“光明正大”的世界更进一步，比拿到多少钱都值。至于那条项链……橱窗里的光茫，终究只是她泥泞人生里，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干净的倒影罢了。
黑色桑塔纳载着三个心思各异的人，继续驶向城市里更深沉的黑暗。金燕子的脸硬在车窗上，窗外流光溢彩的世界如同幻梦，与她无关；窗内，是她挣扎其中、无法挣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