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一弯细月挂在漆黑天空。
池城一处废弃的公交站牌处。
又一阵凉风吹过，林柚清把身上的外套裹紧了点，手指探进身上黑色的挎包内，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纹路才放下心来。
还好，保命的东西还在。
作为一名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小道士。
林柚清是在三天前到的信封，老式的牛皮纸，孤零零的挂在门把手上，像是随手投放的广告。
林柚清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随手打开信封，看到了信纸上面的内容。
“尊敬的乘客：林柚清女士，你好，现代表444旅游专线向你发出邀请，请你务必于周日晚十二点到达池城公交站处，乘坐444旅游专线。
如不按期到达，届时你可能会遭受死亡的风险，本车概不负责。希望你能在接受之后，于信封处签下名字，衷心感谢。”
什么广告？这分明是个恶作剧！
林柚清把信封朝着地面向下倒，脑海里自动搜索起这栋楼里的熊孩子，试图再找出一些线索。
这次出来的是一张明信片，图片上印着一辆漆黑的公交车，以及一张乘车票。
乘车票上的乘客信息准确无误，甚至时间地点也跟信上写的一模一样。
只是始发站写明是池城公交站，终点站确实没有任何内容，像是忘记标注了，又像是故意遮盖，糊弄玄虚。
熊孩子现在都这么厉害的吗？
不能吧，阿sir！
林柚清咽了口唾沫，手指无意识挠着信封，难道自己被诈骗集团盯上了？
骗人可以！骗钱不行！
关乎财政，林柚清手里的炸鸡外卖也不香了，立刻把这件事情分享给了自己的师傅。
钱道长，一位热衷于蓄发蓄须的无名道教分支的名义长老，一手降妖除魔的技术，但只能靠风水和算命安身立命。
钱道长拿到信封的时候沉默了几分钟，老顽童一般的人也表现出严肃的模样。
“阿清，为师掐指一算，此番关乎命理，你不去不可。”
“但必要时，还是以自己性命要紧。”
林柚清靠着路灯，想起自己已经签下名字的信封，回忆着这几天师傅临时加急给自己辅导的“功课”，耳边响起一道女声。
“什么情况，这车咋还不来，还要在这吹多久的冷风？”一个穿着黑色紧身长裙，妆容精致的女人不满道。
“说的是晚上十二点，现在十一点五十，还有十分钟呢，再等等。”说话的是另外一个女人，声音温柔，两个人看着像结伴而行的朋友。
林柚清到达站牌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分，当时已经到了三个人。
一个块头很大的男人在靠着路灯抽烟、身边是一个身材瘦小，有些驼背的男人，瘦小男人一个劲的在他说话，面上带着谄媚神色。
还有一个是身着黑色职业装的年轻女性，身上还背着公文包，眼底是粉底液也没有遮住的黑眼圈。
一看就是饱经996折磨的打工人。
距离十二点还有两分钟时，又一个女生跑了过来。
“你们、好、请问、是在这里等公交车吗？”女生扎着马尾辫，可能路上跑的太快，双手支住膝盖，气喘吁吁。
指针也走到了十二点。
两束刺眼的远光灯突然朝众人的方向打了过来，乍然照亮了整个公交站，没有人看清这辆车是怎么突然出现的。车前的液横向的晶屏幕上一遍遍的滚动着“444”三个红色的数字，车身不是池城一贯采用的的草绿色，而是一整片黑色，远远看着，像是一具移动的棺材，让人看不清车里具体的景象，在漆黑深夜的背景下缓缓向站牌驶来，透露着一股子怪异。
原本嘈杂的声音也一瞬静了下来，公交车缓缓行驶过来，又像是有人在耳边突然鸣笛，刺耳无比。精致女人原本推阻间站在最靠外的马路边，见到面前行驶过来的车辆，一股从心底涌上来的恐惧充斥着脑海，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高跟鞋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像是本能的，对危险来临时的抗拒。
444号旅游专线终于停在了众人面前，车门也缓缓打开，之前看不清的空间也终于亮了起来。
林柚清换了个角度，脑袋微侧，向里面看去。
林柚清刚扫过一眼，就被人群推阻着向后退，那个最后到达的马尾辫女生也在拽着自己的袖子往后走。
看到林柚清回头看自己，苏缓缓指了指一个方向，示意对方看过去。
车门前，李蓉伸长了双臂，紧紧抱着路灯柱，腹部往下却反方向的正对着车门内，像是被奇怪的力量控制了一般，女人嘴里痛苦大喊，“不要啊，我不想上车，放过我！”
但女人的双手就像是被人硬硬拽开一样，四肢极其僵硬和不协调的长了车。
“姐姐，你刚刚往车里看到什么了吗？”
林柚清思考了一下措辞，“整个布局很像普通的公交车，但显然，还不够尽善尽美。”
“啊？什么意思？”
林柚清摆摆手，面露遗憾，“如果不是司机师傅木偶般的身躯，僵硬的四肢和脑袋连接处的铁丝，我可能会打9分。”
苏缓缓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司机是木偶人！”
“等等，满分多少？”
林柚清看着一群人都慢慢的以相同方式上了车，仅剩自己和马尾辫女生，自觉的往前站了站。
“满分当然是一百啊。”
“满分一百，你就打个九分，好低哦。”
“非要让大半夜来这里等车，不先减个八十八？”
林柚清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间的不受控制，明明意识在抗拒踏上公交车，但脚步还是不容置疑般往车上走，依次上了车。
到刷卡处才挣脱束缚，四肢能够自由活动。
刷卡机的样式和普通的公交车并无区别，甚至还贴心的显示了时间00:01:15。
林柚清扫拿出自己的车票，在刷卡机处“滴”了一声，走过其他所有人，在倒数第二排靠窗位置坐了下来。
前面大多数上来的人都选择了在前排抱团取暖。
壮汉选择坐在了第三排靠近走廊的位置，瘦小男人坐在了里侧，脸上是抑不住的欣喜，显然是觉得成功抱上了大腿。
职业装的年轻女性坐在了壮汉后排，浓重的黑眼圈和对未知的惧怕都体现在了脸上，看着格外憔悴。
在车前反抗的女人蜷缩在另外一排，旁边时她的朋友一直在安慰她。
最后是气喘吁吁的马尾辫女孩，她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在扫了一圈之后，直接走向了林柚清。
进了车上后，借着顶灯，总算是没有那么暗了。
女孩看起来高中模样，脸上还带着稚嫩，眼睛圆圆的格外亮，背上是沉甸甸的书包，印着汤姆和杰瑞的花纹，出乎意料的是，林柚清在她脸上却没有看到恐惧的神色，好像这趟公交车只是一场普通的春游，甚至在上车时还扭着脑袋往司机师傅身上看，眼底明晃晃的好奇。
“叮——欢迎各位乘坐444旅游专线，444旅游专线一直致力于带领更广大乘客领略极具旅游价值的地点，获得更加丰富的人生体会。”
“一流的服务需要与乘客的花费相符合，本车辆采用扫描乘车码的支付方式，乘车码会发放给在旅游结束之后仍具有生命体征的乘客。”
“444旅游专线为给乘客带来便捷的乘坐体验，会在稍后为大家发放乘车卡，在旅游结束后，乘车码会在乘车卡背面显示，在乘客消耗之后消失。”
“444旅游专线以一流的设备和丰厚的奖品知名，现在为旅客发放，请各位旅客及时查收。”
一道光亮在手腕上闪过，林柚清翻了翻手腕，是一款复古式的纯白手表，表盘是经典的圆盘。
“我叫苏缓缓，目前在市一高读二年级。”
林柚清发现这个女孩不仅胆大，似乎还自来熟。
“林柚清。”
“那我可以叫你柚清姐姐吗？”
“都行。”林柚清漫不经心的回答着，眼里都是对手表的探究。
外在确实跟普通手表没有区别，但既然是“一流的设备和丰富的奖品”，林柚清在表盘上点了一下。
磨砂质感的光板在面前显示出来，像是以更加先进的技术手段从表盘向林柚清面前投屏。
打开方式就这么随意？
林柚清呼吸滞了一瞬，尝试着再次点击表盘，投屏也随之消失。
“你，刚刚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什么东西？”苏缓缓语气带着不解。
林柚清自认不是个慷慨之人，但打开表盘的方式属实没有什么好藏私的。
“或许，你可以点击一下你的表盘。”
“咦、咦？”
“我记得我手上没戴手表啊，而且这不是我的柚清姐姐！”
林柚清晃了晃左手手腕，示意对方，“应该是统一分配的。”
“这样啊，那我点点试试。”
在意料之中，林柚清并不能看到属于对方的投屏。
那相应的，除手表的“主人”，其他人点击应该也不会有效果。
“点一下我的试试。”
苏缓缓还在看投屏内容，闻言拿手往林柚清表盘上一点，“我点你的干什么，还有柚清姐姐，这个表怎么那么神奇，我的信息居然都知道！”
“可能这个表可能跟这辆破车一样，都是超出了我们现有认知能力的存在。”
林柚清眼神淡漠的看着面前的投屏，就像是日常使用的APP，最下角分为“我的”和“商城”、“旅游经历”，触碰表盘之后出现的是“我的”页面，除了并没有什么用的“个人信息”里面还有点内容，“背包”和“技能”、“异能”这些看起来还有些吸引力的地方点击之后都还是一片空白。
林柚清目光看向“商城”，指尖轻触，但光屏依旧没什么反应。
这时苏缓缓脑袋又凑到了林柚清跟前，指着她面前空气中的一处，颇有些生气的说道，“柚清姐姐，这什么破手表，是不是服务器该换了，我点半天那个商城，一点反应都不给哦！这么不给面子！你的有反应吗？还是这破车给我发了一个坏的啊？”
“叮——检测到所有乘客已激活奖品，现友情提示，您所有的疑惑，皆因乘客积分不足，等级太低。再次重申，444旅游专线以一流的设备和丰厚的奖品知名，任何奖品的所有权归属于444旅游专线。”
“以及，请乘客们系好安全带，444旅游专线，即将发车。”
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消失，车辆开始缓缓行驶。
林柚清手指抚摸着表带，看向窗外，四周都还是熟悉的景象，仿佛自己真的是乘坐了一辆普通的公交车，如往常一样。
“柚清姐姐，我觉得你可以改一下分数，十分打底好吧！瞧瞧这车开的多稳，比咱市里有证的司机都稳！”
林柚清被苏缓缓五官乱飞的表情逗笑了，“听你的，就当鼓励木头人打工不易了。”
“我刚刚上来特意去看了，真的是木偶诶！现实第一次见到，不过制作他的人没有良心！都不给画个眉毛的！差评预定！”
坐在一直在叽叽哇哇的苏缓缓旁边，林柚清有幸拥有一觉好眠。
“叮——乘客你好，车辆即将到达目的地，请乘客们携带好随身物品，车辆外的空间，将不再具有安全区限制，请乘客照看好自己，444旅游专线希望能够再次见到大家。”
林柚清向车窗外看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雾气，清晰度堪比黑夜。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绝对不是池城。
推了推同样在熟睡的苏缓缓，对方赠送给林柚清一个大大的哈切，“柚清姐姐，起那么早啊！”
“你没听见刚刚车上播放的？”
“没啊，我睡的有点晚，还想说你呢，我昨天聊的起劲你怎么就先睡了啊？”
林柚清拒绝回答问题，上身往椅座上靠，给对方腾出空间往外看，“说是快到目的地了。”
“叮——乘客你好，车辆已到达目的地，本次我们所要游览的是培育出无数优秀毕业生的辉城高中，请您根据系统派发的具体内容，享受为期七天的校园生活，再见。”
随着声音的消失，原本安静的车辆终于有了声响，也许是认识到无法改变现状，大家都默默下了车。
林柚清所看到的白雾终于消失，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破旧的学校，外墙的白漆脱落，“辉城高中”四个红色的大字隐隐发黑，太阳还未升起，整个学校也好像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里面的人影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也许是受到眼前景象的刺激，精致女人，也就是罗诗曼，经过一夜稳定下来的情绪瞬间崩塌，掩面哭了起来。
几个人的情绪也低落起来，一副已读悲惨BE的样子。
林柚清站在一旁静观其变，从背包里掏出两块面包，递给苏缓缓一块。
“早餐。”
苏缓缓连忙接过，脸上带着谄媚，“妈呀，这是什么幸运buff，我大腿居然抱对了！居然还包饭！”
林柚清咽下嘴里的面包，“谢谢你的彩虹屁，但很遗憾的告诉你，吃的没带多少。”
两人站在最边上嘀嘀咕咕，罗诗曼的哭声吸引，倒也不算很显眼。
终于，壮汉受不了这个压抑是氛围，“行了，别哭了，哭又能改变啥？”
罗诗曼哭的正起劲，“你懂什么，莽夫一个，我是被骗来这里的！要不是，要不是某人，我这会儿还在家里睡觉呢！！！”
壮汉说不过女人，但众人一直站在这校门口也不是事，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抓了抓后脑勺，觉得可能同位女性，应该能更好的劝说。
很巧，与刚吃完面包，拿着两人剩的包装袋准备找个垃圾桶扔的林柚清对上了眼。
“那个，那个穿白色外套的女的，你劝劝她，别哭了。”
林柚清自认为没有点亮安慰技能，但面对着众人的期望，也不是不能试试。
清了清嗓子，“咱们国家有句话说的好啊。”
罗诗曼拿掉擦眼泪的纸巾，抬眼看向林柚清。
“这，来都来了，也回不去，进去看看呗。”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率先往校门走去。
女生的步伐悠闲，有点吊儿郎当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性子轻浮，仿佛下楼扔个垃圾一样，浑身轻松。
也许是那句“来都来了”传统名言真的起了作用，罗诗曼回头看向来时的路，444旅游专线早就离开了，周围荒无人烟，只坐落着面前诡异的学校，但也确实已无路可走。
只剩下进入这个学校，完成那个所谓的任务，等七天一到，坐车再回去，才有一线生机。
罗诗曼的眼神慢慢坚定，踩着高跟鞋跟在林柚清后面。
其他人看完了戏，终归还是要回到现实，见识过444旅游专线的超乎科学解释的力量，“一定死”和“可能死”之间，还是很好选择。
而这边，林柚清越是向学校靠近，越是感到温度的变低，池城正处三十几度的炎夏，担心夜晚温差大，以及不知道会带到哪里旅这破游，林柚清还提前就穿着外套。
在下车处时还能有点闷热，这会儿走到校门口，林柚清已经感受不到暖意，只想裹紧外套。
跟普通学校无二，辉城高中虽然看起来破败，但好歹门口还有个门卫室，透过窗户，能够看到里面确实有个人影。
林柚清不是很想自己解决这个铁栅栏大门，决定帮助门卫大爷履行一下光荣职责。
“大爷，开个门呗。”
看着年迈，但身体仍然硬朗的大爷从听到声音，打开窗户向外看，“你们怎么在外面？这早自习都快结束了！”
“大爷我们是新转来的，不太熟悉咱学校的上课时间，下次不会迟到了。”
“一听你说话就是好孩子，那快进来吧，来到咱们辉城高中，一定要好好学习！”
苏缓缓一直觉得自己很自来熟，跟着林柚清一整晚了还以为对方是个文静内向的大姐姐，没想到这会儿林柚清三言两语居然跟人大爷给熟络上了。
看着门卫大爷热情开门的模样，苏缓缓认识到自己面前的路还有很长。
辉城高中从外面看破败不堪，年久失修，到了学校里面才发现。
跟外面一样。
水泥墙上到处斑驳，暗淡无光仿佛是这所学校的主题色彩。学校占地并不大，一进大门就是五层楼高的教学楼。
一阵风吹过，掀落树上的残叶，顺着风力，刮到众人脚下。
依旧是壮汉先出声，“目前的情况，大家也都清楚，这个学校虽然有些，，破吧，但好歹目前看起来是个正常的学校，看那门卫大爷人不就挺好，也能跟咱们聊得来。并且咱们每个人也都是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对学校的生活也不会陌生。可千万别看”
“所以，也并不是进来就只有一条死路，那个带咱们来这里的444旅游专线不也是说只要在这里待够七天，就能顺利接着咱们回去？大家看开点，团结咱们几个人的力量，谨慎行事就行。”
壮汉的声音越来越高昂，仿佛不仅仅是在鼓舞众人，自己也有了更大的动力。
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的职业装女性看起来并没有休息好，眼底的乌青更重了几分，“在这呆七天？怎么呆？我们根本就不是这里的学生！”
休息不好果然会使人脾气变差。
“也许，大家可以看看自己的手表，或许能有新的发现。”林柚清终于找到了熟悉的绿色垃圾桶，将手里提了半天的面包包装袋扔了进去。
“不就是能点吗，这个昨天就发现了啊！”一直跟在壮汉身边寸步不离的瘦小男人对于林柚清的话嗤之以鼻，“装的那么镇定，还以为有什么厉害的。”
林柚清对于跟自己一起进来的这些人的素质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本身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的，“爱看不看。”
说完，直接转身走开。
苏缓缓见状也跟了上去，临走前对瘦小男人做了个鬼脸，“好心好意提醒，你最好别看，看了是小狗！”
瘦小男人被下了太，面上难看，“小丫头片子，脾气挺大。”
罗诗曼在听到林柚清提示的时候就抬起手腕，再次检查手表的，果然发现了更新的内容。
“旅游经历”的栏目里先前是一片空白，这会突然出现了“辉城高中”，后面显示正在游历。
“游历项目:成为高三二班的学生，体验七天学习生活。
注意：听说这里的老师，都不喜欢不听话的学生哦。”
罗诗曼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抬起头认真寻找自己高三二班的位置。
发现目标后，更是毫不犹豫直接走开了。
时间慢慢流动，教学楼下的人也逐渐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