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南城内,繁华的大街上,一辆马车奔驰而过。
乱哄哄的人群中,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抓了把乱蓬蓬的头发,抹了抹脸上的污垢,裂开嘴角笑了笑。
在他目光所能见到的地方,刚才飞驰而过的马车瞬间四分五裂,鲜血在地上蔓延开来,惊吓到了大街上的人。
“来人!!来人,死人了!!!”
随着血越流越多,围观的人开始里三层外三层的把现场围了起来。只有刚才那个乞丐独自蹲在一个角落,痴痴的把玩着手里的石头。
“这怎么回事?马车好好的,怎么会碎成这个样子?”
“不知不知,是不是有人暗杀?”
“话说,这死的人是谁?”
“这马车……,这衣服……”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天哪,这不是万海窟小公子吗??”
血珀的死人跟马车一样四分五裂的炸开,身上散落的紫色裘衣碎片被人一张张拾起,仔细一看,是万海窟的小公子没错,他平时就喜欢穿着这身衣服招摇过市。
白怵手拿衣服碎片的人站起身来,眼角跳了跳,朝人群喊道:“谁去万海窟报信,我给一百两跑路费。”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
白怵一看,哟,是个孩子。
“那个……先生,我去可以吗?我需要钱。”
那孩子一身粗布麻衣,戳着手,眼神不敢往雪地里看,有些胆怯。
白怵摸了摸他的脑袋,从腰间拿出一个钱袋:“去吧!”
孩子拿了钱,顺手拿过白怵手上的碎片,转身走了。
白怵买了一辆新的马车,将地上的尸体和马车碎片一点点清除,驾车从大街另一个方向走去。
路过一个阴影的角落时,看见一个痴傻的乞丐在玩着一块破石头。他看着乞丐傻傻的笑,收回眼神,很快消失在大街上。
夜晚,东风刮得很厉害,一个破庙里,有个人影悄悄的跑过,来来回回跑了好几遍,才找齐了一些可以燃烧的木柴。没有火折子,那人拿着两块石头拼命的搓,这动作十分熟练,像是练了无数次那样,这一次,没搓几下,火星子蹭蹭蹭的冒,将那堆柴点燃了。
火光摇曳,一张脏兮兮的脸被照得明亮。
乞丐坐在火堆旁,迫不及待的从怀里拿出一颗石头,继续把玩。
“阿娘,阿娘!”他冷得嘴唇发抖,一遍遍唤着,叫一声又咯咯的笑。
火光越来越亮,把他脸上的笑映得越来越大。
风从破落的墙壁吹进来,乞丐冻得一阵哆嗦。
他对着火光,喃喃自语:“快了,就快了。”
南巷街的夜晚很是热闹,远离京城,远离朝廷,华南城这个地方,很难收到朝廷的管辖,山高皇帝远,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而在这个寒冷的冬夜,燕春楼三楼的一间客房内,苏行站在窗边,目光浅浅的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
有多久没回来过了?三年?还是五年?又或者更长。
在那些兜兜转转岁月,忍辱负重,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心里还是有些堵得慌。
瞧瞧,时隔多年,这不是又回来了么。
房门的敲门声响起,苏行关上窗户,走过去轻轻拉开了门,随机露出一张笑脸。
门口是位婀娜多姿,浓妆艳抹的姑娘,她欠了欠身:“公子,有人找您。”
她错开身,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苏行脸色怔了一瞬,随即摆手示意让姑娘回去,然后等那人进来后立刻关上了门。
他看着那人,语气很是平静:“我以为你不来了。”
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衣着贵气,面容俊秀,但是脸色苍白憔悴,年纪轻轻的容貌却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盯着苏行半天,他才咯咯笑了几声:“怎么会不来,你出现了,说明一切都准备好了,我怎么可能缺席呢!”
这笑声有些慎人,像是半夜三更里传来的鬼叫声。
苏行眼神扫了一眼紧闭的门窗,慢慢吐出两个字:“自然。”
对方忽然说:“我杀了西门允。”
“我知道!”苏行语气平静:“有没有被人发现?”
这般风轻云淡的问话让青年微微抬眼,他呼了口气:“没人看见,但是白怵是我杀的。”
白怵?
苏行挑眉,那个江湖游侠?
“你们之间……有纠葛?”
要是白怵插手,会是计划中一颗顽强的绊脚石,他筹划了这么多年,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变故。
青年看到他眼神闪过一丝杀意,瞬间就笑出声来,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双肩直颤。
“哈哈哈,纠葛??你说他?阿娘,阿娘……”
他笑着笑着就停了下来,眼神恍惚,目光四处乱瞟,跟发了癔症似的低声喃喃。
“阿娘、阿娘,快了,就快了……”
反反复复,他口中就蹦这么几个字。
苏行见状,感觉有一丝不妙,知道这人又发病了。
“楼阳生!!!”
他喊了一声,手搭上这人的肩,才发现这人更是抖得厉害。
楼阳生甩开他的手,双眉紧皱,面色变得十分慌张。他四处张望,在并不宽阔的房间内来回乱走,走得毫无章法。
“阿娘、阿娘……快了,就快了,就快了。”
楼阳生嘴唇不停颤抖,眼神焦急。
苏行知道叫不醒他,便倒了一杯水,模仿女人的声音柔声细语道:“阿生,来娘这儿喝口水!”
亲切柔和的声音使得楼阳生身形一顿,最后缓缓安静下来,愣在远点一动不动。
“来,过来。”
楼阳生转身,行动缓慢的转过身,眼神落在苏行身上时,裂开嘴角笑了起来,那是很浅显的笑容,看看上去让人感到满是心酸和苦楚。
“阿娘……阿娘!”
他跪在苏行面前,伸手保住了他。
苏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紧接着把水给他,轻生道:“阿生听话,把水喝了乖乖去睡觉好不好?”
楼阳生点头,真的伸手把水接了过来,然后一口喝了。
苏行摸摸他的头:“阿生回去睡觉好不好?”
楼阳生目光干净,嘟囔道:“好……,阿生最听阿娘的话,阿娘唱歌好不好?”
看着这么无辜的的眼睛,有点想打人。
拳头还没落下去,就听见楼阳生弱弱的来一句:“阿娘不生气,阿生不听歌了,阿生去睡觉,阿娘别生气好不好?”
他眼神又变得十分急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紧紧抓住苏行的裤腿。
苏行怕是他再次发疯,安抚道:“娘不生气,但是阿生要马上去睡觉,明天早上再来听歌好不好?”
“好……好……”
说罢,他立刻起身,转身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
他打开门,语气有些克制不住的喜悦:“阿娘不生气了,阿娘没生气,没生气,阿娘、阿娘。”
送走了人,苏行手一挥,巨大的内力将门关上,然后坐在凳子上思量。
楼阳生,你好歹有你的阿娘。
“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
他再次闷笑起来,不知道是方寸自己举动可笑还是楼阳生的一举一动可笑,他拿出身上的那把金色箭头暗器,轻轻把玩着,身上的戾气充斥着这个房间。
早上,燕春楼开始新一天的迎客,不过莺歌燕舞的气氛被一伙人的到来彻底毁坏。
“白怵在哪?叫他出来。”
领头的是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夹带着浑身的恶脾气一拳打在旁边的桌子上,桌子碎了。
“哎呦喂,爷啊!”,一位抹着大红唇的丰腴妇人走了过来,赶紧解释道:“我们这可都是守规矩的,从来不敢乱藏什么人,这白怵,是经常来我们这儿逛逛,但是昨天,前天,前前天儿,他可三天没来了。”
“三天?”男人明显不信:“可我的人说,他昨晚就在你这个地儿睡的,老实叫他出来,再迟片刻,你这燕春楼可就有的砸了。”
“别啊,爷,我们正经做生意呢!定是不会给自家招惹麻烦的,虽然不知道这白怵怎么惹到您万海窟头上去了,但是小妇人是没见过他呀!哎哟那个刺头儿,一天天净惹事儿,这几日都飘没影儿了。”
男人死盯着她,随即一手掀翻了另一张桌子,酒水果盘撒了一地。
他吆喝一声:“砸!”
身后的人一拥而上,倒是有将这个青楼捣个天翻地覆的架势。
老鸨一拍大腿,不得已被逼退几步,嘴里哀怨连连。
三楼看热闹的人倚在栏杆上,左右交谈。
“会不会闹出什么事儿?”许寡妇看了下面一眼:“闹大了我们可藏不了身了。”
司瑾邪将帽子往下拉了拉,然后抱着剑转身,淡淡吐出两个字:“不会。”
许寡妇见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带上了门。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
楼下,眼前混乱一触即发,一道飘渺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那人戴着面纱,身姿窈窕,一袭紫色纱裙宛若仙子下凡。尽管她难得的这样打扮,许寡妇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怪不得,司瑾邪说不会闹出什么大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