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杞?居然是她!难道这个孩子一开始就是她收养的?
无数的疑问在司瑾邪脑海里翻涌,他无法想象,召刑会跟戎杞有牵扯。
戎杞今年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而他此时所听到的这个戎杞也才一岁,十五过去,那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分明就是一个人!这样的认知让司瑾邪倍感困惑,他开始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一开始就是召刑送到他身边的。
毕竟不可能有人见他第一眼便死赖着不走。
如此想来,司瑾邪便能体会到那时召刑曾经对他说的,有朝一日若是见到紫绿双生瞳的人,便挖下对方的眼睛这话的用意。
敢情她当初将她从战火当中救下来,就是为自己做嫁衣?
容不得他多想,妇人便开口询问道:“为......为什么唤这个名字?”
司瑾邪听她淡然道:“因为她不过是一件容器。”
因为她只不过是一件容器,这话也只有召刑说得出来。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刻,她抱着别人的孩子,当着孩子的娘亲说,她的孩子不过是一件容器。
多讨打的人,多无情的话,足以让人心生积怨。
这个场景到这个时候再次结束,司瑾邪还想探听些什么,便听到漆黑的空洞中传来一声轻叹:“阿瑾,一定要活下去。”
司瑾邪鼻子一酸,一直沉默的他开口大声唤:“阿邢……阿邢,娘子,我活着,一直活着,可是……活得好累啊,你抱抱我好不好?你看看我吧!看看我吧!”
声音越发颤抖,这是一个中年男人深深的思念,当相思成灰的时候,人的执念往往会战胜所谓的理智。
他喊完,身体便停止下沉,慢慢漂浮在半空中,只是四周依然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亮。
此时,一道让他愤怒的声音传来:“你与其这么做,还不如跟他合离算了,至于这么麻烦么?”
司瑾邪朝无尽黑暗的地方拔出黑剑,对着声音的方向劈去,理智越来越弱:“杨国忠,我杀了你,你出来,出来!!!”
召刑的声音传来:“你帮我这次,我传你秘法。”
“这不行啊,我不是他的对手,要是一不小心被他杀了怎么办?我岂不是亏大了。”
“我教你防身之术,让他近不得你身,保你相安无事。”
“那我还要你的一套独创剑法,你知道是什么的,不用我提醒了吧?”
“蚀骨穿心阴气极重,与男子相悖,男子修炼极易走火入魔,筋脉尽断,你若是想废去一身武功,沦为废人,那我可以给你。”
“真的假的?你可不要唬弄我。”
“我没有什么理由骗你,信不信随你。”
“信,信,你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
恍惚之间,司瑾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的再次下坠。在坠落过程中,他听到过无数个过去的场景,每一句话,每一个场景,总能勾起他脑海中无尽的回忆。
哪怕十几年过去,很多东西早已物是人非,连他也在岁月的打磨下变得越来越麻木,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但是这些场景的再现,再次加固了他心中的执念。
此时此刻,司瑾邪已经深深陷在了过往当中,被周围充斥着回忆的声音隔绝了一切,他似乎忘记了此次的任务是什么,更忘记了目前还被困在第三关中不可自拔。
这便是幽魔渊的恐怖之处,独处一个小世界,以黑暗阻断人的视野,再挖掘人心中最脆弱的软肋,加以强化,使围困者在幻想记忆中悄然死去,或者走火入魔。
深渊万丈,无底无壁,无所依靠,无所遁形,这便是幽魔渊的真正含义,它就像一个无底黑洞,永远没有落脚的地方,将人困死在里面。
司瑾邪闭上眼睛,身心开始放松下来,他清清楚楚的听着四周专属于召刑的声音。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冰凉无情,无喜无悲,但在他的眼中,这却是时间最动听的乐章,能使他这些年来的疲惫渐渐消却。哪怕死亡的气息已经将他团团包围,即使他现在已经深深被困在这里,陷入了危险当中,但他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阿瑾,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稍不留神,便是黄泉地狱。”
一句话在深渊中响起,那道阴寒的声音在说话竟然带上了些不可察觉的温柔。
这是当年她传授他武功的时候对他的忠告,如今竟也以场景的方式再现在司瑾邪的耳中。以前不觉得这话有多大的作用,可对于此刻生死攸关的司瑾邪来说,却是救他脱困的最佳武器。
只见他猛然睁开了双眼,黑色的瞳孔霎时间变成血色,成为这一片黑色中唯一鲜艳的色泽。
手中的黑剑早已散发着张狂的战意,不停的怒号着,蓄势待发。
司瑾邪浑身战意十足,松懈的身体再次紧绷起来,他用最快的速度凝聚心神,对着黑暗的前方一剑斩出,剑气在深渊中嘶鸣。
“轰”的一声响动,前方的黑暗瞬间涌现出一丝细微的光芒,司瑾邪就漂浮在原地,静静的看着。
随着瞬时间的流逝,光芒越来越大,不久后,一直漆黑一片的幽魔渊变得敞亮,无边无际的黑洞消失不见,一片花香弥漫的草地的草地出现的下方。司瑾邪的身体渐渐往下落去,直到脚尖触碰到地面,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了黑洞之中。
难道破关了?他心道。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以仙云老祖如此深厚的功力,他所制定的阵法,应当相当难闯,不应该这样就结束了。虽然幽魔渊也比前两关艰险很多,可以那老头子的实力,这样就顺利通关的话,也太说不过去了。
“没想到,你也来闯关了,真是稀奇。
一道略微轻藐的声音传来,司瑾邪的脊背僵硬一瞬,滔天的怒气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
庭院内,仙云老祖正在给花朵浇水,嘴里轻哼着小曲儿。独孤九一脸无奈的站在他的身后,他能感觉到,自驾家师父心情不错,不知道是因为再次见到司瑾邪,还是因为司瑾邪身困险境。
“师父,您真的不收阵?”他踌躇片刻,忍不住问道。
风竹影也不看他,对着花露出孩童般的笑脸,语气悠悠自得:“为什么要收阵?”
独孤九无奈:“您不收阵,他们真的会没命的。”
虽然他知道他们三人都非等闲之辈,可武功再高强,也比不得高深莫测的仙云老祖。
风竹影放下浇花的水壶,躺在旁边的靠椅上,风轻云淡道:“是他们自己要闯的,老夫也提前给他们打过招呼,想必你也给他们提过醒吧,他们不听,死在里面也于老夫没有半分关系。”
独孤九问道:“您不心疼啊?”
“心疼什么?司瑾邪那老小子?”风竹影斜眼看他,然后闭上眼睛,无关紧要道:“他自己找死,谁会去心疼那个孽徒。”
“......您不是都把他逐出师门了么?怎么还认他是您徒弟?”
“为师说的是孽徒,孽徒!!!不是徒弟。”
“孽徒与徒弟有何区别?”
风竹影睁眼,大吼道:“什么区别什么区别,哪来那么多区别,你问这么多干什么?皮痒了想挨抽是么?”
“不敢,”独孤九再次成功将他惹怒,赶紧摆手道:“师父,您其实还是很担心他的,干嘛死不承认啊?”
风竹影像是被说中心思一样,恼羞成怒道:“是你自己滚还是为师送你?”
独孤九憋笑,看着正欲发火的老人,后退几步道:“行行行,我自己走,自己走。”
他走到院外,随手关上了低矮的竹门,不忘提醒道:“师父,他毕竟是您弟子,记得下手不要太重了啊,这师兄我还挺喜欢的......”
话未说完,一道掌风袭来,独孤九施展轻功,快速离开。
风竹影见他确实离开了,才站起身来。他看向方才浇过的花园,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独孤九在仙云山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向他提过司瑾邪,更没有告诉他,这所院子,以前是司瑾邪的住所,而这些姹紫嫣红的花,也是司瑾邪平日悉心种植的。
如果不是遇见召刑,那他现在绝对是他仙云老祖最出色的弟子。
独孤九说得对,自己的确放不下这个孽徒,所以第三关让他去幽魔渊,不过是想化解他心中的执念。
若自己真想清理门户,又何必如此煞费苦心?
恍惚之中,他想起了召刑,那个迫害了他弟子一生的阴狠女人。
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在这个男人雄起的年代,她宛如一颗来自地狱的珍珠,亮的照瞎了无数男人的眼,让他们自愧不如,心生嫉妒。
这是个危险而又阴险狠毒的女人,生前掀起武林血雨腥风,死后也使得江湖不得安宁。
风竹影虽然很少出山,但他也知道此人生前留下许多谜团,这些谜团使得整个江湖中人人心惶惶,也让司瑾邪混得像个傀儡。
或许在风竹影心中,已经隐约知道了这些谜团是什么,更能明白她当年的真正死因。正因会有这样的结局,所以当年司瑾邪将她带到自己面前时,他才百般不同意这门婚事。如今已经到了这样的处境,也是多说无益,他现在只是希望司瑾邪能从执念中走出来,克服心魔,找到那个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