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圣?”姜吟挑眉,然后坐落在秋千上,随心道:“说吧,你想要什么,我只要办得到,都能给你取来。”
若是别人,见到这样的美人,自然会提一些无礼又龌龊的要求,可他,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他只是轻轻笑了笑,道:“目前还未想到,可否日后再说?”
“随你,不过我时间有限,你可得抓紧了。”
后来,这个叫做欧阳圣的男人时常出没在她庭院,有时候是喝杯茶,有时候是喝杯酒,还有时候,是和她对弈几局,他来来往往无数次,却没有一次是留下来过夜的,到了一定的时候,他就会离开。
他是个很奇怪的男人,不贪财,不好色,哪怕姜吟生得再是美艳动人,于他而言,与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而姜吟经常做的,就是在院中摆上一些美酒佳肴,然后静静的等待。
这一等,就养成了一种可怕的习惯。
姜吟很爱穿一身五彩霞衣,配上她孤傲的容颜,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她穿上那身衣服的时候,欧阳圣总是看得痴痴。他眼中没有情欲,没有任何不堪的神色,有的,是那一丝隐藏得极深的眷念。
“你很喜欢这件衣服?”她注意到这个问题,便开口询问。
欧阳圣点头笑道:“觉得这衣裳最适合姑娘,从我第一眼见到姑娘的时候就这样认为了。”
姜吟与他相处的时间虽短,但也知道这话只是单纯的赞美,并未有什么别的意味。
她道:“千金坊量身定制的,自然合适。”
直到有一次,欧阳圣喝了酒,然后对她说:“我要走了。”
她习以为常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走了,何必跟我说呢。”
“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此刻,姜吟才开始认真下来,她问道:“你要去哪里?”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总有我该去的地方。”
“什么时候回来?”
“三年,五年,又或许……再也不回来了。”
“我还年轻,等得起的。”
说罢,便抚琴唱了一首宛如天籁的歌谣。
长相思,难相守。
花开几度,夕阳朝暮春秋。
古有南方,遍地红豆。
一曲相思,覆水难收。
家何在,人何归?
天南地北,吾思吾忆望穿双眸。
日复日,年复年。
黄泉碧落,可堪回首?
……
这首调子换做长相思,是她在边境战火纷飞之地为保家卫国的将士们所作。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正因为这首调子,把欧阳圣给吸引住了。
他曾经听过这首曲子,是在边境之地将士们和声一起唱的。
那是一首思归的歌,每子每句无不渲染着思家的氛围。当初他还在好奇,是何人创作了这曲子,在打听清楚后才来到苏州,想要找到那人,没想到,歪打正着,给他遇到了。
如今亲耳听到这首歌,他心中无疑有万分感慨的。
一曲罢,欧阳圣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道:“我走之后,你就嫁个好人家吧,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度过一生。”
姜吟不可思议抬头看他,道:“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爱侣了。”
欧阳声转身,避开她的目光,一言不发。
姜吟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那身影笔直挺拔,风一吹,衣袂飘飘,宛若仙人下凡。
她越看越觉得这背影很是熟悉,等到欧阳圣已经离开了,她才隐约想起来两年前在苏州桥上见过的那位俊美的身影。
不过那已经过去很久了,当时,正是苏州烟雨之时,她同其他姑娘一样,撑着一把伞,站在雨中,借助这些少女们的懵懂思春为自己创作歌谣提供源泉。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多么惹眼,一身彩色霞衣,精致美艳的面容,婀娜的身姿,深深映在了同在桥上赏景的欧阳圣眼中。
“她是谁?”他问身边路过的人。
那人说道:“苏州出了名的歌姬啊,好像来自长安。”
“她在干什么?”
“干什么?应该是等着邂逅郎君吧!”
“多谢!”
他走了过去,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小姐。
可惜桥上的姑娘众多,她并不觉得是在称呼自己,便当做耳边风没有理会。
欧阳圣正想转到她身前问候,便被一人抓住了肩膀。
“走了。”一白衣男人挑眉,催促道。
“……”欧阳圣盯着那背影一眼,便转身抬脚离去。
而此时的姜吟,像是是有感应似的,猛然转身,便看见了那一身青衣的俊郎背影。
没有想到,这样的错过,会在此时此刻重新出现,但她,已经没有机会去问一句:我是不是见过你?
不久之后,江湖上传出一个杀人魔头大开杀戒的传闻,没人知道那人是谁,也没人见过他的容貌,只知道,此人心狠手辣,漫无目的的四处打杀,这在江湖上掀起了巨大的风浪。
“打听打听那人是谁。”姜吟摸着琴弦,对身后的黑衣人说道。
她心中有中不好的预感,可有不太相信。
半月后,黑衣人传信,说那人貌似在寻找准确的猎杀目标,因为找不到,所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但是那人的身份,至今毫无结果。
“看来是命途使者啊,”她撩拨了一下琴弦,自言自语道:“应该是已经入魔了。”
此后,她便从长安再次回到苏州,来到欧阳圣初见她的那座桥旁,建立一处烟花之地,唤作:风月阁。
她阁中的姑娘,不是家里人卖过来的就是自己见着可怜收养的,她说过,只有在苏州烟雨之际,站于桥上遇到有意郎君,便给她们自由。阁中姑娘倒也知道感恩,虽然背地里爱嚼舌根子,可迄今为止,没人选择离开,就算是遇到了郎君,也不着痕迹的将人打发走了。
姜吟自己也时常站在桥上,不论什么时节,她都撑着一把手伞,穿上一身五彩霞衣,在桥上痴痴的等,一等就是一辈子。
可那人,没来!
……
这个故事花了很长时间才讲完,江玉晚听完后沉默了。
姜吟细细道:“老婆子初遇你时,你虽深受重伤,可性子极为孤冷,声音异常好听,与我年轻时颇为相似,可依老婆子当年那样的心性依然避免不了情爱纠葛,何况是你?故而废了你的声音,遮蔽你的容颜,不让男人轻易接近你,这样,也许你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江玉晚手指抠着桌子,抠得骨节发白,她道:“婆婆,我不值得您这么做,我的身份……”
姜吟摆手,道:“老婆子不想知道你从前是做什么的,从我救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江玉晚,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这个名字。”
江玉晚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只是她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那晚的谈话,竟成了永别,自此,黄泉碧落,阴阳两隔。
“司!瑾!邪!”她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三个字,手指瞬间插入结实的桌子,把陈旧的木桌插出五个洞来。
……
“要吃些什么?”许寡妇敲开司瑾邪的房门,站在门口问道。
司瑾邪正擦拭着召邪剑,头也不抬的说道:“随你!”
随我?许寡妇本就因为上次姜吟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火气,此刻又被他这随心所欲的话激得胸口一阵憋闷。
随我?什么叫随我?你大爷啊你!
不过,他确实是大爷。
“行吧!我让小二端上来。”
等她一关门,司瑾邪便冷声道:“出来吧!”
他这话一出,寂静的房间中出现一道人影,一道亮光闪烁而出,伴随剑被抽出的响声,在整个房间内变得更加清脆。
司瑾邪坐在桌子上寸步未移,他冷冷的看着朝他快速刺来的软剑,始终没有把手上的剑挥起来。
如他所料,那把剑柔软精巧,看似锋利无比,却在他眼前顿住了。
“看来你还不算愚笨,及时住手时是个明智的选择。”司瑾邪看着对方,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江玉晚没有收回剑,而是寒声警示道:“我会杀你!”
“我知道,”司瑾邪道:“你原来不就刺杀过一次么?被我打伤后逃命去了,时至今日,没想到你还这么执着,这是杀手的本性?”
江玉晚眼神闪了闪,俨然没有想到他居然还记得,江湖中追杀他的人数不胜数,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计其数,而他,既然能把自己记得这般详细。或许正是太了解此人的实力,刚才才突然停手,否则,现在的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正如司瑾邪所说的,及时住手是很明智的选择。
不过说起来,若不是因为当初被他重伤,还不一定能遇到姜吟。
说起姜吟,江玉晚心中又升腾起一丝愤怒。她冷漠的眼眸盯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司瑾邪瞥了眼离自己咫尺之远的剑,继续道:“从前你杀不了我,现在的你,照样不能,既然能活下来,就该好好藏起来,哪怕苟延残喘,也比死了强。”
江玉晚也不知道是被说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稍作犹豫后,就收回了剑,然后开口道:“我会杀你,即便现在做不到,我也不会放弃。”
她会杀他,这是她刻进骨子里的任务,也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个任务。
这个任务很艰难,但就如她说的那样,她不会放弃,从前不会,现在照样不会。
司瑾邪听出来了,她这是在下战书,一封不会有结果的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