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有个服务站,那里乌泱泱围着一大群人。
虞昕纳闷,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怎么全都聚在这里?
打头的人见她们往这边走,全往霍宗廷那边涌,高俊的男人在人群中被众人挨个握住手。
有人洋溢着感激和热情说:“这镇上的路年久失修,多亏了您出资重建,我们出行才方便了不少。您这几年,对我们镇的建设是又出钱又出力,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
虞昕站在人群外,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话虽没听清,但看这架势,显然,这群人聚在这儿是专门等霍宗廷的。
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霍宗廷今天会来?
虞奶奶对他的事不关心,瞅了那群人一眼,拉着两个孙儿绕着人群走。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突然走上前来,上下打量虞奶奶一番,张着嘴就是叫不出名字来。
摸了摸脑门,又搓搓手上的黄泥,哎呀一声,朝她们嘿嘿地笑:“是秋生家的吧,真是好些年不见了,这几年没见你回来,模样变化可真大,怎么越活越年轻了呢,还是城里的水养人。哪像我,都快成老疙瘩了。”
又看看虞昕,眼里满是打量:“这是你家小孙女吧?小时候就讨人喜欢,没想到长大后更漂亮了。”
“奶奶。”虞昕对面前的老太太虽然没有印象,但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
虞奶奶微笑与她寒暄,那人问了几句虞昭的事,转而又把话题转到霍宗廷身上来。
她偏头看了眼被围聚在人群中的俊朗男人一眼,拉着虞奶奶的手热情道:“你家这个外孙,小时候我就看他不简单,没想到长大后还真是人中龙凤。”
“有钱了也没忘帮扶外公外婆的老家,真是少有啊。关键是人家有这份孝心,每年这个时间都会到镇上来专门祭拜你家秋生。”
虞奶奶和虞昕同时愣住。
每年都来祭拜?
前几年她们也会来,都没碰到他,显然是专门避开她们。
而近几年,她们几乎没有再回老家。
但是……霍宗廷每年都来?
虞昕很是惊奇。
而且,他还支援家乡建设。
那就怪不得镇上的那些人会在今天专门在这里等他,而且对他态度那么热情了。
那人还在热情洋溢地讲着霍宗廷的光辉事迹,显然不知道后来虞家发生的那些变故,也不知道霍宗廷这十几年根本没联系她们。
只认他是面前老太太的外孙。
虞奶奶没有出声,回头看了霍宗廷一眼,眼神非常复杂,只是几秒,便向那人告辞,继续上山。
一路走一路看,旧日的光阴已经漫长的发黄,以前没觉着镇子破落陈旧,现在看在眼里是那么荒芜冷清。
她这为人妻为人母的,失去了最爱的丈夫,儿女又相继离世,现下只剩一双孙子女围绕膝旁,心里有多苦,只有自己知道。
还没到丈夫坟前,眼泪就掉下来。
抬眼,远远地看见一颗大树,纤细的枝条在风中摇摆,平展的田地里,矗立着清水石的墓碑。
虞奶奶的步子慢了又慢,上一道小斜坡时,虞昕伸手掺住她,叫她看着点脚下。
这一扶,才知道奶奶的身体有多抖。
虞昭也有样学样,扶住奶奶的另一只胳膊。
奶奶往前冲了两步,身子僵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还没等虞昕把软垫扑好,膝盖缓缓弯曲着跪下了。
老人家跪在那里,头发花白,背影跟风中落叶似的,哽咽的声音瘪在喉咙里。
虞昕握着虞昭滑嫩的小手,搂着他。
“老头子,是我对不住你,这几年没能来看看你,你一定也在怪我吧。”虞奶奶边哭边抹泪。
又想起逝世的一双儿女和儿媳,哭得更厉害:“是我不中用,没照顾好咱这个家。”
见状,虞昕也低下身子,跪在奶奶一旁,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奶奶,别哭了。爷爷没有怪您,这些年您也不容易。”
虞昭小嘴一瘪,眼泪也落了下来。
他对爷爷的印象更少,孩童时期爷爷就去世了,只是看着奶奶和姐姐哭得这么伤心,也情不自禁地伤心起来。
“二奶奶,好久不见。”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粗嘎的声音。
虞奶奶还没回头,脸上瞬间罩满寒冰,一脸戒备神色,起身看向来人。
领头的人三十来岁模样,花色衬衫,黑西裤,梳着大背头,头发用发蜡打得锃亮。
一副油头粉面的样子。
他的衬衫袖子往上卷着,露出胳膊上蜿蜒匍匐的巨龙纹身。
有一种刻意唬人的架势。
身后还带着一群人,手里都拿着掀和锄头等的家伙什。
不用想,这人正是虞春生的孙子,虞钊成。
见虞奶奶不理他,虞钊成又把视线转向一旁的虞昕,盯着她色眯眯笑着:“这就是昕昕妹妹吧,小时候见过一两次,没想到越长越漂亮了。”
“你爷爷呢?让他出来见我!”虞奶奶见他眼神不轨,又带着家伙,身子往虞昕身前一挡,便开口质问。
“我爷爷他老人家身体有些不舒服,迁坟的事就由我代劳了。”
虞奶奶呵呵两声,讽刺道:“怎么?虞春生这个老东西不敢出来见我?给我打电话时中气十足的,这会儿倒装起病来了。”
虞钊成也不恼,视线一直紧凝一旁的虞昕。
虞昕被他盯得不舒服,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目光。
虞奶奶做母鸡护崽的姿势,把虞秋生的坟挡住:“你们休想迁阿生的坟,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虞钊成眯着那双老鼠眼,笑咪咪的:“二奶奶,您说您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管这些闲事呢?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家里的事都是年轻的做主。”说着又看向虞昕,向她靠近一步,“这事啊,就让我跟昕昕妹妹聊。”
“没什么好聊的,我们不同意!”虞昕没好气的说。
虞钊成表情一瞬间阴鸷,转而又笑了起来,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放心,我们不白迁,到时候可以给你们一定补偿,怎么着也不能让我二爷爷来回折腾受累不是?”
虞昕暗自“呸”了一声,脸上是极其讽刺的冷笑:“我们缺你那几个钱?”
此刻也全然没有了高级白领的风度,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态度。
虞钊成嘴部肌肉抽搐了几下,几次连番被下了面子,他也没有了耐心,眯着眼咬牙道:“我劝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虞钊成想干的事就没有干不成的!我是看在咱们两家过去的关系上才耐心征求你们的同意,你们别太给脸不要脸了,把我逼急了,我直接把二爷爷的坟当荒坟给掘了也行!”
虞奶奶气得说不出话,一手捂着心口,一手颤颤巍巍指着虞钊成:“你……你……”
虞昕气急,刚要上前理论,身前霎时挡入一个高大背影。
“你掘个试试。”是一道极其淡定又冷漠的声音。